韩熙载夜宴图:主人为什么落落寡欢

作者:罗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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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中的听乐、观舞、清吹三个片段,五代,故宫博物院  

描绘古时夜宴的风雅场景,再没有哪幅画比《韩熙载夜宴图》更准确细致了。

这件作品长约335厘米,记录的正是五代时期南唐的名臣韩熙载在家中开夜宴的场景,画面中那位头戴高冠、长髯飘飘的老者,正是韩熙载。

或许你会觉得奇怪,画面中他的形象出现了许多次,还有许多人物形象也同样很重复,难道他有“分身术”?其实,这是古代故事长卷的惯例手法,一个长卷相当于一套连环画,记录了夜宴的全部过程,经历了情节的转换和发展,高潮和尾声。

作品开篇,一场繁华的夜宴伴着乐声从右往左徐徐在我们眼前展开。

画面安排特别巧妙,从一架床榻开始,粗重的黑框架合围起来,顿时让整个空间变得密闭而紧凑,也让人觉得心安。

有酒有乐才是高规格的宴会,所以画面第一段的重点就是聆听琵琶。

画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演奏的女子身上,准确地说,都聚焦在她的上指尖。轻拢慢捻抹复挑,说的正是演奏者此刻手指行云流水的状态。

这位女子可不是泛泛之辈,她是教坊副使李佳明之妹,他的哥哥正坐在旁边侧头望向她呢。

画面中有两位男子双手叠在一起,还有一位手拿着一根短棍,都作击节状,也就是打拍子。

这些人还都是正襟危坐的,唯独两位与众不同。这两位的座位也特殊些,他们坐在榻上,可见地位也格外显赫。

主人韩熙载自然是应该坐榻的,他盘膝而坐,背略有点塌,并不是精神抖擞的样子,另一位红衣青年却完全失了正形,坐姿极为放松。他前面还放着一个食案,可见他连饭都是在榻上吃的。

他正是新科状元郎粲,难怪这般春风满面放浪形迹了,这一身大红袍更为他增添了许多的得色。

光有音乐还不够,还得有舞蹈,所以一架屏风巧妙地转换了画面,转向了夜宴的第二个节目:击鼓观舞。

主人此刻显然比刚才的兴致高了许多,所以他亲自下场来击鼓,因为舞者正是她的宠妓王屋山。

她的两边还有一个舞伎和一个乐工打着节拍,他们二人的动作与她身体的摆动以及韩熙载击鼓的动作都有一个巧妙的呼应,让人能够感受到节拍的齐整铿锵。

状元半倚在高背椅上,还是那样闲适惬意的样子。

歌也罢了,舞也累了,大家于是中场小歇片刻,王屋山端来水给韩熙载净手。

那座青绿的屏风上,两个巨大的红色鉴赏印简直触目惊心,“古希天子”和“太上皇帝”,这正是乾隆皇帝到处破坏艺术品的“罪证”。

屏风后面,宴会重新开始。画面也转向了第四部分,聆听清吹合奏。

韩熙载的神情也放松下来,换上了便服,而且袒胸露腹地轻摇扇子,五位乐伎坐成一排笛箫合鸣,悠长清润的乐曲缠绕着她们婀娜的体态。

还是一座屏风,把画面引向了最后一段。

韩熙载此时又换上了正装,以全送客之礼。他的手上还拿着一对鼓槌,也不知是还要再掀高潮,还是在说曲终人散,鼓槌也就要收起来了。

不得不说画家的捕捉细节的能力确实过人,这一场夜宴的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真是个合格的“间谍”!

画家顾闳中的确是皇帝派去的“间谍”,暗中观察记录韩熙载的一举一动。

唐末中国大乱,分裂成北方的五代和南方的十国,韩熙载本是北方贵族,因为避祸而南迁,被南唐朝廷留用,官位越来越高,此时后主李煜想拜他为相。

不过,此时南唐的国势衰落,韩熙载深知败局难以扭转,因此不想出任宰相,但又担心皇帝猜忌他有异心,于是决心想办法“避祸”。

于是他有意做出放浪形骸、纵情声色的狂态,让皇帝认为他不堪大用,也胸无大志。

当李煜耳闻了韩熙载的种种“劣迹”,便派了顾闳中充当间谍,找个由头参加夜宴,暗中观察记录韩熙载的生活作风,于是才有了这幅画。

我们此时再看画面,或许便能体察到韩熙载的真心。

你看画中的韩熙载,无论是听曲还是击鼓,眉头就没有展开过,他心中的抑郁和悲苦,还是被高明的画家捕捉细致入微。

只是当作品呈给皇帝李煜时,不知他有没有读懂韩熙载眉眼之间的那一层含义。

还好,韩熙载最后得以善终。

不过皇帝李煜,却很惨。

他就是那个写“春花秋月何时了”的皇帝,不久以后,北宋灭南唐,他也成了阶下囚,只能夜夜在梦中重归故国。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此时他早已改换了朱颜,以泪洗面。

即便他早已读透了韩熙载夜夜笙歌的用意,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抹浓艳的重彩染成的繁华背后,我们只听到一个人的叹息,看到一个王朝的黄昏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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