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石图:任尔东西南北风

作者:罗米

郑燮竹石图轴,吉林.jpg

郑燮《竹石图》,清,吉林省博物馆

从元代以后,文人绘画就开始讲究诗书画一体了,所以我们会在许多画作上看到大段的文字,有些在篇幅上还超过了绘画。在这些“喧宾夺主”的文字当中,就产生出不少著名的诗文,由于文字比绘画更容易流传记颂,所以它们的名气反而要比画作大得多了。

王冕那首《墨梅》为题画诗开了个好头:“吾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流清气满乾坤。”

到了清中期的郑板桥,他最为脍炙人口的诗便正是几首题画诗。

吉林省博物馆所藏的《竹石图》上的题画诗,是其中最著名的一首: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乱崖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还不止这一首,还有一首的名气也不相伯仲:“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从这首诗题《潍县署中画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看来,也同样是一首题画诗,只不过画已不存了,诗却流传至今,“一枝一叶总关情”还成为名句。

这让人不禁怀疑,郑板桥真是个“不务正业”的画家,他究竟是为了画画,还是为了题诗啊?

嗯,怀疑得很有道理,其实古代这些画家他们的身份首先是文人,其次才是画家。

文人的理想和抱负就不止是把画画好这么简单了,修齐治平才是他们一生真正的追求,也正因为如此,这样的文人作品不能仅仅作为一种图画来看,它们的本意不是为了图绘自然,不是为了描摹物象,它们表达的是作者的风骨和气节,是作者胸怀天下,情济苍生的高贵品格和节操。

画面不过是作者呈现心情、彰显性格、寄托理想的载体,而题画诗才是最直抒胸臆的表达,才是真正的关键。所以诗比画出名,也就可以理解了。

不过,毕竟这是一幅画,也就必须要由具体的物象来作为载体,需要承担如此的“重任”,就不能是一般的东西,而必须是“品格高洁”之物,最常见的就是梅兰竹菊“四君子”。

古人认为不同的植物有不同的性情,根据它们的自然习性人们为它们附会了性格,这些经霜未凋、独立严寒的植物,就被认为具有高洁的品行,于是也就成为文人借以表达自己志向和节操的好题材。

所以我们可以在历代的绘画中看到同样的题材被画了又画,大家完全不想在题材上创新,也正是这个原因。

当然关于植物及其寓意这一套东西不是文人自己搞出来的,而是全社会都能理解并且接受的,这样就不会有接受和欣赏上的困难了,似乎那些能够品味玩赏“四君子”的人,认为他们自己也因此显得人品清贵起来。

由于题材总是被一再重复,而且这些物象也简单,所以这样的题材也格外考验画家们的功力,尤其是竹子,许多大家卯足了劲似地用功,于是历代名家辈出,成为水墨花鸟画当中的大宗。

因为画竹者众,所以画家论画竹的理论也特别多,其中最著名的还是郑板桥自己总结的“眼中之竹”“胸中之竹”和“手中之竹”的“三段式”创作过程。

“眼中之竹”,即细致观察,融炼对象;再到“胸中之竹”,这便是构思经营,谋篇布局,“胸有成竹”这个成语便是从此而来;最后一切还要经过“手中之竹”的转化,将胸中意象诉诸笔端,完成最后的创作。

不仅仅画竹如此,艺术创作由观察到构思到完成的普遍过程也基本如此。

来看看郑板桥画的竹子,事实比理论更有说服力。

他的画面很简淡,几竿瘦竹长短参差各自独立着,俯仰生姿。竹枝是细瘦的,傲然劲挺的姿势毫不苟且妥协,这是郑板桥的性格。几簇竹叶疏疏朗朗,用墨有浓有淡,有干有湿,像是轻风过竹林,留下一点湿润的气息。

石头也是嶙峋的,站得很险,竹子是瘦劲的,嶙峋的,风骨傲然。画面简约明快,竹清石秀,和他的诗完全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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