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尼卡,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作者:罗米
毕加索《格尔尼卡》,1937,索菲亚皇后艺术中心
如果论起在中国最具人气的西方画家,达·芬奇、凡·高和毕加索这三位应该稳居榜首,而他们三位的代表作,大概依次是《蒙娜丽莎》《向日葵》和《格尔尼卡》。
格尔尼卡是一座西班牙小镇的名字。这件作品本是西班牙政府委托画家为1937年的巴黎国际博览会所作,正在创作期间,德国对西班牙小镇格尔尼卡进行了狂轰滥炸,把小镇夷为平地,尸横遍野、一片焦土,如同人间地狱。
画家用最激愤的笔触,画出了对德国法西斯的愤恨和怒火。
画面并不是写实性的记录,所以乍一看,没有飞机轰炸,也看不出格尔尼卡小镇的满目创痍,只是人体都被切割成一块一块,扭曲、变形,上面还有动物的形象。待我们一点点细看来,这真是一场触目惊心的人间惨剧。
画面像是一个行进的队伍,右方行左行进。最左边的是一对母子,也就是这个队伍的最前方,母亲抱着孩子抬头望天,孩子的身体已经在母亲的怀抱中垂下去,他已经死了,母亲哭天喊地也唤不回他了。
其实母亲抱着孩子的原型,正是西方艺术中传统的“圣殇”图像,从中世纪开始,圣母怀中抱着死去的基督就成了艺术家们表现最多的形象之一,有绘画,有雕塑,这是西方观众最熟悉的形象,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米开朗基罗的雕塑。
毕加索在这里故意让观众很快联想起圣殇的图像,也正是要把格尔尼卡平民的死亡进行升华。
他们上方是一个巨大的牛头。对于具有斗牛传统的西班牙观众而言,没有什么比公牛更熟悉的形象了,公牛在这里就象征着法西斯的暴行,这头牛稳稳地“压”住了这位母亲的头,仿佛一团巨大的阴云,压在格尔尼卡小镇平民的头顶。
一匹巨大的马占据着画面的中心,它的头同样望向左方,但身体的方向却显得混乱,这是画家在表现西班牙的平民在突如其来的战争中充满着惊惶和不安,他们不知要逃向何方。
马头上,一顶巨大的灯光焰惨白刺目,四射的光也像是炮火爆炸的烈焰。它邪恶的光芒终让法西斯的罪恶昭彰于天下。
牛和马的身体下方,躺着一个身体截为数段的人,他的右臂已经断了下来,但右手里还握着一柄折断的匕首,手中开出了一朵柔弱却充满希望的鲜花。这是西班牙不屈的英魂。
再向画面左方看,马头旁边是一只持着油灯的手,她的身体还在门外,头和手已经先探入了画面,眼神中充满了哀伤。她手持火炬的姿势像自由女神一般,要将爱与自由照亮大地。
女神下方是一个拖着腿向前的人,仰望着女神手中的火炬,又像是望着那盏刺眼的灯。
女神身后那个人双手高举望天,他位于画面最右侧,与最左侧的那位抱着儿子尸体的母亲形成了呼应。他的身体大部分隐没在一片黑色当中,这是包围他的火焰和浓烟,但他还在做最后的呼叫和挣扎。你看,他高举的右手,形状多像一架飞机。或许他是在这里暗示,这一切,都是飞机轰炸的结果。
整个作品只有黑白灰的色块,加重了画面的恐怖感,表现出战争之下世界的一片死灰,又因为这种深沉的色调让画面升华出史诗一般的悲壮与雄浑。所有形象看起来都像是被撕扯得一片破碎,然后又被重新拼起来的,这是毕加索立体主义的特殊风格,倒更好地反映出战争将世界撕裂的残酷。
1937年7月,《格尔尼卡》在巴黎国际博览会的西班牙馆如期展出,后来便进行了欧洲巡回展,1939年来到美国,在此一停留便是40余年。
据说后来纳粹占领法国后,某些德军高级将领偷偷拜访毕加索时,毕加索总是送他们一张《格尔尼卡》的明信片。画家用这样的方式控诉着纳粹的暴行。
二战结束后,西班牙本想迎回作品,但毕加索本人声明除非西班牙实现了真正的民主,才让《格尔尼卡》回到祖国。
所以,直到1975年西班牙的独裁者佛朗哥离世,胡安·卡洛斯登上王位实行民主改革,1981年《格尔尼卡》才重返故乡,作为庆祝毕加索诞辰一百周年展览的重头戏,当年,便有将近一百万人前来参观。
比起战争,画家或许更愿意图绘和平。
1949年,西班牙诗人拜访毕加索的画室,想要选择一幅图像为世界和平大会作为海报,毕加索便画了一幅简笔画般口衔橄榄枝的鸽子,这只鸽子从此成为世界和平的著名标志。
其实我们细看《格尔尼卡》,画面的牛头和马头之间的暗处,便有一只鸽子的形象,它被画在灰暗的墙面上,细细的黑线勾勒出一个相当简略的轮廓,几乎完全隐没在黑暗中。不过,它身上的那一道耀眼的白色,却真像是一道光,为这地狱一般的场景带来生命的希望。
关于《格尔尼卡》,关于毕加索,我后来了解得越来越多,最终,我对它的尺寸都已了然于心。高349.3厘米,宽776.6厘米。
当我终于从迷宫一般的博物馆展厅里找到它的安身之地,奔向它的时候,像是去和一个久别的朋友会面。
但是,当我真正站在它面前时,一时却怔在那里,说不出什么话来。
巨大的画面让我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没有想到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画面,在这一刻显得如此陌生。原来我已经习惯了它在印刷品中小小的样子,而原作的惊人尺寸超出了我的想象。
这便是原作的力量。
感受艺术一定要看原作,便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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