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真的永恒吗？

作者：罗米

达利《记忆的永恒》，1931，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达利的记忆和我们常人的完全不同！

他的记忆是清晰有形的，每一个细节都边缘锐利，同时又带着诡异的柔软，连时间都被“软化”了，被那些融化瘫软的钟表“暗示”了出来。

这是超现实主义最绝妙的代言，也是达利画于1931年的成名作《记忆的永恒》。

此时，现代艺术此时在西方早已站稳脚跟，抽象是这些现代艺术流派普遍呈现出的趋势，达利却反其道而行，他的画面不仅完全不抽象，甚至具象到毫发毕现的程度，但究其意义，却甚至比抽象画远要晦涩得多。

《记忆的永恒》上物象其实并不复杂，最醒目的就是软塌塌的钟表，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时间的“流淌”不居、记忆的绵延无尽以及我们那些莫可名状却又无法摆脱的无力感，实在是再绝妙不过。我相信第一次看到它的人，无人不震惊于达利对于某种“隐秘世界”的洞察力！

我们都说岁月无情，没想到在达利笔下，却是这样一副“软弱”的面孔！

其实，他还想说，连岁月本身，都还会腐烂变质，或许时间和空间，我们的宇宙都并不那么坚实笃定。

所以，他在一只红色的倒扣过来的怀表壳上，画满了黑色的小生物，这就是蚂蚁。蚂蚁是达利特别“喜爱”的形象，生命将尽、行将腐坏的机体是蚂蚁最喜欢聚集地场所，这些小小的生物在这些机体上汇聚、噬咬，最后它让只剩下一具空壳。达利把蚂蚁画在表达时间的钟表上，便是在说连时间，最终也难逃衰亡的命运！

躺在画面中间的那个机体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盖在脸上，看起来很安静，它像是睡熟了，进入了梦乡，甚至表情中还有淡淡的感伤。

不知它的梦中是什么样的场景，应该就是达利画中的样子，画家不过是借它的梦境，向观众表达这一切，不过是自己梦中的场景。

远处是一片海滩，这是达利的故乡加泰罗尼亚海岸边的风景，有人拿它与真实的风景对比过，据说画得相当写实。达利的画作中常会出现这片海岸，它们正是达利魂牵梦萦的风景。

当然，这一切也只能是梦中的场景。这样违反逻辑，违反理性，这样诡异非常。

因为达利最感兴趣的正是梦境，也就是我们的无意识，也通常被称做潜意识。

他的画面中，时空是软的，边缘不确定，让人觉得像是原始的单细胞生物阿米巴虫一样，连个固定的形态都没有，随时都要变形。当然，一切也没有坚硬的边界，柔软、滑腻、流淌、腐烂，却向“坚硬”的理性世界慢慢渗透侵蚀。

这个潜意识的世界拒绝一切确定的东西，甚至拒绝时间的确定性，其实就是拒绝理性。

达利这样的作品被称为超现实主义，所谓超现实，即比现实还要真实，那正是潜意识的特性。心理学家认为，潜意识的世界反映我们的心理，远比我们有意识地表露出来的，要真实得多！

所以，达利不怕把梦境画得清晰，甚至比普通的具象绘画还要清晰、具体、精微，他把你潜藏在心底深处的世界挖掘出来，展现得这么清楚明白，这倒诡异得让人不禁脊背发毛了。

他能看到你自己都看不到的内心，你怕不怕？

达利像是洞悉了读心术，他的读心术，看的是我们人类的内心。

这和另外一个人做的事情很像，这就是著名的心理学家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因为解析梦境而闻名于世，他也成为达利最崇拜的偶像。

不过，说来可笑，在1938年达利毕恭毕敬地拜访这位老前辈的时候，老前辈却对他很有点绝情地说：“我在你的图画中找到的不是无意识而是有意识，而在大师们——达·芬奇或者安格尔的图画里找到的，倒完全是对无意识的思想和对谜一般的规律的探索。隐藏在图画里的这种探索使我感兴趣，并且在我看来神秘而扰乱人心，你的神秘是直截了当地表现出来的。”

弗洛伊德的评价也略约让我们听出了一丝抱怨，本来对无意识的研究是他的专属领域，现在达利似乎要来横插一刀，还要把一向神秘的领域弄得这么真相昭彰的样子，岂不是有点要来砸场子的意思？这就很无趣了！

当然，老先生不会这么小气，不过他倒是道出了达利的本质，他是有意识地表现无意识。

后来，这个82岁的老心理学家向别人评论达利说：“这个男孩看起来像个狂热者。”倒是让达利高兴了许久。到底是他的偶像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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