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报喜：蓝色用得出神入化

作者：罗米

安杰利柯修士《天使报喜》，1435，普拉多博物馆

《天使报喜》是画家最乐意表现的宗教题材之一，想要画出自己的风格并且在杰作备出的同类作品中占得一席之地，其间的比拼就相当激烈了。不过，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安杰利柯却似乎具有神奇的力量，他的圣母出奇安静，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却令人过目难忘。

这是一幅教堂里供在祭坛上的木板画，主画面是天使报喜，下面一排五个小“窗口”中是圣母的生平，截取了圣母一生中最重要的故事。

天使报喜表现的是天使长加百列听从上帝的差遣来给圣母报喜，告诉她将受圣灵感孕而生下耶稣——主的儿子。不仅如此，耶稣还将会为人类赎罪，并且最终重返天国。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和安排。

画面上，天使和马利亚双手交叠在胸前，互相致意。天使微微屈膝，表示对马利亚的尊敬，所以画面上圣母比天使的头要略高一些。为了显现这一时刻的神圣尊贵，画家在加百利的羽翼和圣母身后墙上的幔布上使用了大片的金色，他们二人头上的圣光也金光璀璨、熠熠生辉。

左上角，一轮仿佛太阳一般的强光中伸出一双手，一道光束传出来，光束渐渐稀薄，一只白鸽站在光束的前端，正位于加百列的头前方，这是圣灵的标志。画面用这种直观的方式表现了圣母感应圣灵而怀孕事实。

上帝其实也正在场，就在中间这根柱子的上方，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圣母纯蓝的披风在金色的背景之下成为画面中最夺目的部分，纯洁神圣，令人心安。圣母所坐的建筑拱顶也被涂成纯蓝，上面有阵列的白色小点，像是湛蓝纯净的天空中密布的繁星。

蓝色在当时算是圣母的专属色。蓝得这样纯，实在相当难得。

西方绘画中所使用的蓝色主要来自阿富汗出产的青金石，由于产地遥远数量稀少，所以贵比黄金。因为蓝色稀罕昂贵，渐渐在画面中蓝色使用的多少，就显现出委托者财力的高低。

这些青金石被运到欧洲制作颜料时，被研磨成粉并不断淘澄，第一次提醒的，就是最纯粹最鲜亮的蓝色，当然也是最美好最昂贵的颜色。这件作品中的蓝色便是最高等级的。

青金石粉再继续淘澄提取，品级不断下降，蓝色也就越来越灰暗。我们可以看到，加百利的红袍之下露出一道蓝色的内衫，颜色就要淡许多。

所以别看天使身上金光灿烂的，其实比起圣母的蓝袍，其实要“寒酸”许多。

蓝色因为昂贵又美好，后来日渐成为圣母的专属色。我们至今还可以看到收藏在英国国家美术馆的一幅米开朗基罗的《基督下葬》，就是因为蓝色颜料迟迟不来，右下角的圣母一直空着没有完成。所以，当时甚至有人在委托画家绘画时，会专门签订关于蓝色使用面积的条款！

建筑最左侧的柱子巧妙地将画面分为两块，左侧是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园中的场景。

这个场景是为天使报喜提供的一个前提——人类的原罪就此犯下，所以需要上帝之子耶稣降生，为人类赎罪！

画家用了最大的耐心，一笔一笔细致勾勒了伊甸园的鲜花碧树，具有很强的真实感，甚至可以分辨出这些植物的具体种类，这也是很值得慢慢欣赏的细节。

下方的五幅八角形小画，就是圣母的一生。

从左边开始，第一幅是《圣母订婚》，但画面从最左的一角里，是圣母降生的情景，主要画面是是圣母和圣约瑟订婚。男女人物分列两边，画面中央头顶圣光的是马利亚和圣约瑟。祭司告诉这些求婚者，谁手中所持的树枝能开花，谁就是马利亚的丈夫。圣约瑟手持开了花的树枝，最左边那个紫衣男子因为求婚无望，气急之下弯腰用腿正要折断树枝。

第二幅名为《圣母往见》，圣母仍然穿着明净的蓝袍。天使在给圣母报喜之时，还告诉圣母她的堂姐以利沙伯虽然年老一直不能生育，但上帝也让她怀了孕并且已经六个月，她所怀的孩子便是将来要为基督施洗的约翰，所以这位耶稣的小堂兄被称为“施洗约翰”。

正中间的一幅是《基督降生》，圣母和圣约瑟身后便是基督的降生之地马厩。耶稣降生后，伯利恒上空升起一颗明亮的星，东方的三位博士看到这颗明星得知人类未来的救世主耶稣诞生，于是带着乳香、没药等物品前来朝拜。从圣母头顶望去，画面正中的最上方那颗伯利恒之星光辉夺目。

第四幅是《圣母献基督于圣殿》。这是犹太教的一个名为“取洁”的传统。妇女如果生男孩满四十天，就必须去站在会堂门口。如果家庭富裕便献给司祭一只当年生的羔羊，整个烧了献给天主作为全燔祭，另外还要献一只小鸽子或斑鸠当作赎罪祭。如果没钱就献一对斑鸠或一对小鸽子，一只作为全燔祭，一只作为赎罪祭。司祭再给妇女行赎罪礼。礼毕，妇女才算洁净了。所以，画面中是圣母到了取洁的日期抱着婴孩耶稣来举行仪式。而跟在后面的圣约瑟手中拿着一对鸽子，这很符合他们穷苦木匠家庭的身份。

此时祭司知道马利亚为天主之母，而且是童贞女受孕，因此无原罪。所以画面右侧的两位伸手的样子便是在说“使不得！使不得！”但圣母极为谦卑甘愿像普通妇女一样守礼，所以更加显得她的至善至美。

最后一幅是《圣母升天》，圣徒们围在玛利亚身边，她去世后身体和灵魂同时被上帝提升天国，这是对未被罪恶玷污的圣母最特殊的恩典。

下面这五幅“连环画”中，除了第一幅《圣母订婚》以外，其他四幅中的圣母也均穿着蓝色的长袍，极易分辨。

安杰利柯在20岁时便进修道院做僧侣，所以，修道院素朴简单的生活也令他的画面显现出这样宁静淡雅的面貌。因为他的身份，他又被称为安杰利柯修士。

安杰利科（Angelico），其名字在意大利语中是天使的意思，又或许是因为他名字的缘故，他的一生过得既清明又虔敬，他的画作也因此充满了天使一般的圣洁和美好。

还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座木制的祭坛画迄今约有600年，保存得这样完好，色彩还那样璨然如新，也殊为不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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