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诺芬尼夫妇像：细节，好多细节
作者：罗米
扬·凡·艾克《阿尔诺芬尼夫妇像》，1434，英国国家美术馆
南方绘画的北方绘画有时候差异十分明显，单从人物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
大概因为北方阴冷潮湿，人的脸就很容易被冻僵，因此表情大多严肃刻板，姿势也很僵直，不过画面倒也因此意外地获得了更多的精神性。
这也是北方绘画特有的气质。
扬·凡·艾克的著名肖像《阿尔诺芬尼和他的妻子》，就是典型的“北方表情”的作品。
阿尔诺芬尼是15世纪的意大利富商，来自佛罗伦萨旁边的小镇卢卡，后来居住在比利时的布鲁日，在当时此地称为尼德兰，即低地国家。这件作品便是此人向画家订制的作品。
画面上夫妇二人是绝对的主角，他们在室内紧密地拉着手，显现出夫妻的亲密和谐，但二人表情清冷，却又十分耐人寻味了。
不用说，阿尔诺芬尼是个有钱人，而且相当有钱，从两位主人公的盛装便可以看出来。
男性的毛绒大氅呈深紫色，这是难得的颜色，在当时相当不易染成，大氅边的一圈毛皮蓬松柔软，细看还有分明的层次和花纹，自然是珍贵的貂皮；女性的绿色罩裙更加昂贵，尤其那一圈白色镶边，是只有当时最富贵的家庭才能享用的白貂。光是服装，就充分显露了富贵。
再来看陈设。
背景上，大红的床幔和床铺让整个室内显得富丽又温暖，床上的铺盖很厚实蓬软，织物显得很有质感。靠墙还有一把椅子，上面同样铺着红幔布。床和椅子的柱头上都有雕塑，还有精细的雕花，这不是生活粗糙的人家可以享用的家具。
他们头顶的那盏黄铜吊灯、床前只露出一道边的织花波斯地毯以及左边窗户上的彩色玻璃，这些精致的细节都是经济实力的展示。
不过，这些都是显见的富贵！
画面中最低调的奢华你大概是想不到的。
它就在窗台边，就是那几个桔子！
桔子是产自南方的水果，只有意大利中部以南的地区才能生长，在当时尼德兰这样寒冷的地带是根本见不到的，所以它必定是进口货。
画家此作画于15世纪，当时交通运输效率低下，可以想见进口新鲜水果多么难得。
在当时，一个桔子大约能抵得上一顿丰盛大餐的价格。
桔子在画面上被表现得很醒目，除了表现富贵逼人的夫妇二人，其实还是个好线索。
顺着桔子向外看，我们会发现窗外露出的些许风光。那是一颗结满了果实的樱桃树，从果子饱满的红色可以推测出此时应该已经入夏。
这并不是个严寒的季节，可这夫妇的穿着实在让人觉得有点热。
实际上，这并不是一幅对着真人真景所绘的作品，说起来是件伤心事，当阿尔诺芬尼委托画家创作这件作品时，画中的女主人公已经去世了。
这位深情的男人在用此画追忆亡妻。难怪他的表情如此严峻，脸色也这样的苍白！
仔细看，画家其实已经暗示了这样的状况。
二人头上的那盏灯便透露出夫妻二人的阴阳两隔。阿尔诺芬尼头上的一半有光照着，并且蜡烛还在燃烧，而妻子头上的那一半却在黑暗当中，蜡烛已经燃尽。
关于妻子的造型，很多人误认为是怀孕了，因为腹部看起来有些隆起，事实并非如此，这只不过是当时服装流行的样式。倒是靠墙的床柱上有个小小的雕像，这是圣玛格丽特，她是怀孕和分娩的守护神，也是夫妇的卧室中常见的形象。
画面的正中心的那面凸镜也格外抢眼。
镜子的四周有十个小小的圆形装饰，画着的是基督的一生，正上方是基督在十字架上，其他还有基督背着十字架、基督下葬等等，镜子边挂的那一串剔透无比的念珠，和这些宗教图案一样，都是为了表现这一家人宗教的虔诚。
镜中的图案是谜之所在。仔细看去，凸镜中有四个人，除了夫妇二人，还有两个形象，一个全身蓝衣，另一个站得更远，服装上有几点红色。
镜子下方有一排字，这是画家华丽丽的签名，用尼德兰语写成：扬·凡·艾克在此，可见画中有一位正是画家本人。
至于另外一人的身份，至今没有定论。
自文艺复兴开始甚至更早，有些“调皮”的画家就喜欢把自己的形象画进画面中，他们直接做了历史事件的参与者，不仅是这样的“纪实性”作品，就连宗教甚至神话中，都有他们的身影。
画面上还有更多有趣的细节，比如小狗、拖鞋、床边的扫帚，这都是用来体现女子忠贞的符号。
如果继续探究，还有发现更多的可供解读的东西，而这些未有定论的解读，也不断增添着画面的魅力。
这件作品也时常让人产生误解，以为必定至少是件等身大小的肖像，要不然这么多细节实在画不下，尤其是那面凸镜，周围的耶稣生平都能看得如此清晰，没有一定的尺寸是做不到的。
其实，这一圈图画只有硬币大小，而画面本身，宽不过60厘米、高才82厘米，真是一幅精致的作品。
能够在这样小的作品上做到如此的毫发精微，其实得益于画家发明的新方法。这种新方法即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油画。
以此之前，画家们一般用蛋清调制颜料，所呈现的色彩比较稀薄，色彩很容易干透，层次并不太丰富，而凡·艾克和他的兄弟试验用松节油调色，色彩的层次更加丰富，笔触更加细致，也更加便于保存。
这件绘于1434年的作品直到现在，保存状况相当不错，也正是拜这种新方法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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