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称的婚姻：俄罗斯女性的悲惨遭遇

作者：罗米

普基寥夫《不相称的婚姻》，1862，莫斯科特列恰科夫美术馆

历史画应该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已经成为历史的场景，后人根据想象将它们重新呈现，一种则是现实正在发生着的故事，画家对着它们秉笔直录，成为历史的见证人。

《不相称的婚姻》属于后一种。

画面表达的内容相当明确，让人一目了然，画面的题目则更加直白，传达出画家的情绪和道德判断。

这是一场婚礼，青春少女低头饮泣，衰朽老者志得意满，他们是这场婚礼的主角，但状态却对比鲜明。确实，这是一场不相称的婚姻。

新郎是一位将军，从他的左胸和脖子上挂着的勋章来看，他应该有相当高的社会地位。但此时，他早已是风烛残年，脸上皱纹密布、皮肉松弛，头发也已经半秃，甚至透过他微微张开的嘴唇，我们还可以看到牙齿正中间有一块极细微的黑色，这是画家在暗示他的牙齿已经开始掉落留下的空隙。

他实在是太老了，被形容为“一具行走的木乃伊”。

这位老新郎的眼睑半垂着，乜斜的目光既显出苍老无力，又显出高高在上的盛气。他注视着妻子，她正伸出右手准备接受神父递上的戒指。

新人戴上戒指应该是婚礼的最热闹高潮，在这里，却充满了寒意。因为这里并没有爱意与欢乐。

新娘很年轻，从年纪上看，这个老新郎足以当他的祖父。她只深深地低着头，青春饱满的脸上尽量克制着忧伤的表情。

美丽年轻的新娘目光失色，低垂的眉眼不知看向何处，神色之间有一丝抗拒。这当然不是因为她娇羞。

或许面无表情任人摆布，是她唯一能够表达愤怒和悲哀的方式。面对这样的现实，她无力逃脱。

有什么办法？她只是一个工具，被家族用来换取最大的利益。不只是她，当时身处社会下层的年轻女子们命运大多如此，由不得自己选择。

少女确实美丽而丰润，不过十六七岁的年龄，脸上绽放着青春的华彩。

她的婚纱华丽轻盈，缎面上飘着一层透明的刺绣轻纱，在教堂的烛光下闪着迷人的细碎光芒。不过越美丽，便越悲剧！

她的双眼的红肿的，昨晚她一定彻夜未眠，眼泪流淌直到天明。甚至此刻，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滴，如果你细看，你能看到画家在她下眼睑上最轻柔最剔透的那轻轻一点。

她的青春从这一刻开始便要枯槁寂灭，她头上含苞的花朵像是她还未来得及怒放便将要枯萎的生命，也像是一滴滴洁白的眼泪。

让她再为自己流一次泪吧，甚至以后，她连流泪的自由都将要失去。

站在身边的那个老丈夫虽然身体已经衰朽得如木乃伊一般，但他对妻子的态度必定严酷无比。你看他现在冷酷又严苛的眼神，便可想而知。

主持婚礼的神父衣着华贵，堆锦列绣，金碧辉煌，但画家偏偏有意让他逆着光，他在阴暗处的那张脸，真像一个魔鬼。

最反讽的是作为背景的庄严教堂，他们身后的神龛上正中间是基督祝福的手势，旁边还有充满温情的圣母子，但这一切在昏暗的灯火之下，显现出一片如地狱一般的恐怖，而那些暗处的教堂装饰，则更是一副鬼影憧憧的样子。

四周的人群穷形尽相，丑陋颟顸，这是双方的亲朋。

这些人的目光各有聚焦，可见他们各怀心思。至于眼前这荒诞又可悲的婚姻仿佛与他们无关。当然，正是他们促成了这最不相称的婚姻。

背景里神龛里供奉的基督、圣母子像

他们脸上没有半分欢喜，他们明知道这可悲的结局，但牺牲这区区女子去换取各自的所需，正是他们唯一的追求。

但他们不能逃脱道德的审判，这审判者便是画家。

他站在画面的最右侧，双手抱胸，表情严肃地紧盯着这个老朽的新郎，他要把这不相称的婚姻印在心里，再记在笔端。

据说这是画家普基寥夫的亲身经历，他的未婚妻便是被家人许给了这样一个老人，令年轻的男女痛不欲生。而这位画中少女，也依稀是画家未婚妻的样子。

病态的社会便会有这样卑劣的丑剧，画家作为亲历者和旁观者，用他的笔表达了自己的愤怒！画家以这样的方式在场，见证了现实，也进入了历史。

这是真正的历史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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