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的午餐，什么样的画叫“伤风败俗”

作者：罗米

马奈《草地上的午餐》，1863，巴黎奥赛博物馆

马奈《草地上的午餐》在19世纪下半叶被称为“伤风败俗”，现在却成了艺术史上的名作，被“供”在巴黎奥赛美术馆五楼印象派展厅的开篇，难道这一百余年来，我们的道德观念竟然滑坡至此吗？

或许我们还是应该先看看画，再作判断不迟。

画面很直白，上面是两男两女在树林里午餐的场景。这几个画中人物都是马奈的朋友，也就是说，他们是现实中的人物。只不过两个男性衣着整齐，而两个女子却有些衣衫不整，其中还有一个女子是裸体！

这个裸体，就成了“伤风败俗”的铁证！

其实，西方艺术品中最不缺的就是裸体，它比穿衣的形象出现得还要早得多。

在西方艺术的源头古希腊，艺术家们便孜孜探索最美丽的人体，人们对完美的形体除了迷恋，甚至带着崇拜，因为他们把这看做是神的恩赐。

因此，古希腊的大量雕塑都是裸体，它们代表着人体美的最高理想，除了禁欲的中世纪，西方人不会对艺术作品中的裸体有什么非议。

但是，这幅画中的裸体却激怒了巴黎人，仿佛大家的道德底线一下子被触犯了。当年的皇帝拿破仑三世便说要拿着鞭子来抽它。

皇帝大概是忘了，其实他的姑姑，也就是拿破仑一世的妹妹宝琳娜，就以全裸的形象出现过，她却平安无事。当然，并不是因为她的地位高，大家不敢对她口诛笔伐，而是因为她巧妙地遵循了一个早已约定俗成的传统。

因为在西方传统中，只有神才有资格裸体，而普通人却绝对不可以以裸体形象出现，所以现实中的人想要被表现成裸体，便只能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他们把自己“扮演”成神，出现在带有神话氛围的作品中，比如女性扮演成维纳斯，男性则像是阿波罗，这样处理后大家也就无话可说了。

说起来似乎很虚伪，不过大家就这样维持着这个传统，心照不宣。毕竟大家无法放弃对美好的形体的热爱。

到了马奈这里，情况就不同了。

他的画面中这些人物根本没有扮演成任何神话角色，无论是场景还是氛围都是现实中的，这些人还都是他的亲朋好友，很容易对号入座，于是更加引起了观众强烈的不适。

尤其是这个女性不仅裸体，还目光毫无躲闪地直直望向观众，没有半点羞怯的样子，这更引发了人们的愤怒。

其实这幅画并不是画家“原创”，而是借用了16世纪画家乔尔乔内《田园合奏》和拉斐尔的《帕里斯的裁决》的构思，只不过马奈改变了古典的氛围，把它们搬进了现实中。

画家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本来就是要反传统，所以不妨反得彻底一些。

他其实是懒得装模作样地制造“神话场景”，只想表现真实的人物真实的样子，甚至他的兴趣不是为了表现人体，而是想试试光线与色彩、透视与空间的新方法。

所以，画面中他故意把女子画得很亮，而画面中也没什么阴影，空间也没有太多的纵深感，所以远景中的那位女子就像是飘在他们头上一样。

不仅如此，他还画得潦潦草草的，许多地方的色彩根本没有层次，就是平涂上去的，也看不出什么精微的过渡色，甚至有些细节看起来像是没有完成。

可想而知，这件作品不仅挑衅了公众强烈的“道德感”，还挑衅了公众的智商和所谓“高雅的品位”。

“伤风败俗”或许还算是客气的评价吧。

不过，当年以文学家左拉为首的一批人尤其是年轻画家们却坚定地支持着马奈，传统与反传统两个阵营，向来都不乏斗士。

我们还是很有必要来了解一下当时的正统。

《草地上的午餐》报名参加了1863年的沙龙展，可想而知的结果是落选，而当年沙龙展上获得殊荣的，学院派的画家所绘的《维纳斯的诞生》。

画面上看，这件作品更加裸露，更加充满情色意味，

这件作品不仅没有半句“伤风败俗”的恶评，而且刚一展出就被众人膜拜不已，展览还没有结束，拿破仑三世就已将其预定收藏。

说真的，《维纳斯的诞生》实在没什么任何创新之处，它全部的成功就在于“尊重传统”创造出了最美好的女性形体，满足了观众所谓“美”的要求，不过除此以外，也没有更多。

艺术史上这样的作品太多太多，画面的趣味绝对不低级，但实在算不上多么高级。

《草地上的午餐》倒真没什么低级的情色意味，而它在意识与画法上的大胆创新，却开启了印象派的先声。

现在它被供在五楼最明亮的展厅里，拉开印象派的序幕，是整个奥赛美术馆最有人气的作品。

《维纳斯的诞生》恰好也收藏在奥赛，就在一楼古典主义结束的地方，观众大多匆匆一瞥，停留的都不多。

罗米原创，未经允许，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