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萨的第一公民大卫

作者:罗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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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佛罗伦萨最著名的“人物”,那便非米开朗基罗的《大卫》莫属了!

大卫不仅名气大,而且地位高,最重要的地方,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我们可以“围观”大卫的场所最主要有三处,分别在维奇奥宫门前、米开朗基罗广场和学院美术馆。

《大卫》作于1051至1504年,此时正值佛罗伦萨恢复了共和政治,米开朗基罗热情高涨地要为自己的祖国“献礼”。所以,他接受了政府的一项重要委任。不过,他动手创作这件作品算是“临危受命”,因为除了他,再找不到人能够把这块巨石“救活”了。

这块大理石来自意大利最著名的卡拉拉采石场,早已被开采多年,但早年的雕刻家不小心让大理石中间产生了一条巨大的绺裂,所以早先的计划只得停止,这种绺裂也使它难堪大用,于是便被废弃了将近半个世纪。

或许是这块大理石在等待真正的主人,所以一直到米开朗基罗接手,它才复苏过来。这样的巨石实在难得,所以当艺术家得知有这样一块巨石后,决定一试。他要用这块废材,创造出佛罗伦萨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作品。

用米开朗基罗自己的话说,他的雕刻是把困在石头中的形象释放出来,所以,高达5米多、重达5.5吨的大卫“破石而出”,至于原先石头上的绺裂,恰到好处地被处理为大卫两腿间的空隙。

大卫是《圣经》中以色列的国王,是“优秀的战士和音乐家、诗人”。少年时代的大卫还是个牧童,在腓力士军队进攻以色列时,他显露出非凡的胆略和勇气,孤身一人用投石器打中了腓力士将军、巨人歌利亚的前额,并在他倒地后割下了他的头。

文艺复兴的艺术家们特别喜欢表现少年大卫战胜歌利亚的场景。

米开朗基罗却有点与众不同,因为其他艺术家都如实地把大卫表现为一个少年,而他的大卫却是个青年。不仅如此,他还把大卫塑造成身材伟岸的全裸形象,这是古代创造神像的方式。

此时的大卫正要走向歌利亚的阵地,去挑战比他的身体和力量都要大上数倍的巨人。箭在弦上,千钧一发,大卫充满了警惕,双肩紧蹙,紧紧盯着巨人,心中还在盘算着战术。

米开朗基罗根本没有让歌利亚出场,但通过艺术家对大卫形象的塑造,我们便充分意识到这是一场恶战。大卫虽然全身的力量都放在后腿上,这看起来是个放松的姿势,但细看之下,他的表情并不放松,目光如炬,肌肉也紧绷着,尤其是下垂的那只手,我们可以分明地看到暴突的血管,可见大卫的内心是紧张的,他并没有获胜的把握,支持他的,不过是超人的勇气和钢铁一般的意志。

这是一种极为真实的状态,米开朗基罗通过这样的处理暗示了战斗的艰险,也就更反衬出大卫的勇敢。大卫的精神被升华了,他成了勇于献身、反抗强权的象征。

这是佛罗伦萨人乐于看到的精神,因为他们从大卫的形象中,看到了他们自己的无畏。佛罗伦萨一直遭外邦觊觎,这个文艺复兴的百花之城并不太平,所以佛罗伦萨人需要这样的形象来记录胜利、鼓舞斗志。

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大卫》不再仅仅被看成一尊艺术品,它被看成了佛罗伦萨理想公民的化身。而且人们把大卫安放在维琪奥宫,也就是市政厅的门口,让他在佛罗伦萨的“心脏”之地来鼓舞自己,也用大卫来告诉来自异邦的人,他们不容侵犯。

毫无疑问,大卫是佛罗伦萨的象征,也是城市的“第一公民”。

在城市南部的至高点米开朗基罗广场,也竖立着《大卫》的青铜像。

这是一件复制品,他的身下是复制于美第奇家族陵墓的《晨》《昏》《昼》《夜》。这都是米开朗基罗的代表作,所以广场也就被冠以了艺术家之名。

这是整个城市的高点,游客热衷于在此看风景,因为远远望去,佛罗伦萨城的教堂、广场、街市、桥梁以及从城市流淌而过的阿诺河,便尽在眼底了。

米开朗基罗广场是通往城市腹地的咽喉要道,大卫站在高岗上,目光注视着脚下的城市和人民,这里的他,则更像是城市的守护神。

后来,市政厅门前的大卫饱受风吹雨淋,为了保护这个“第一公民”,佛罗伦萨人把他请进了美术馆,并且另做了一件复制品,仍旧放在市政厅门前。

大卫此刻站在了室内,受到了极高规模的保护,他此刻的目光仍然紧盯前方,但目光却被墙壁阻断,他仍然豪气干云,只是美术馆的屋顶无情地让他再也不见蓝天。对于这个摧之弥坚、仰之弥高的英雄来说,不知他会不会适应这温柔的醉乡。

博物馆里的大卫不再像是一位战士,一位英雄,一位守护神,他现在成了脆弱的艺术品,他成了被保护的对象,甚至不得不接受人们的品头论足,和他身边的那些艺术品无异。在这里,很难让人把他同佛罗伦萨的精神化身联系在一起吧。

我猜,这个备受保护的大卫“真身”一定羡慕着两位露天里的“替身”,他们沐风栉雨,却丰神湛然,任由响亮的烈日为他们加冕。

佛罗伦萨的第一公民,本就应该站在蓝天之下,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无上的景仰。

你看,同样一件作品如果被放在不同的场景中,意义便会截然不同,这是艺术史上的常事。三件《大卫》,三种意义,正是个鲜明的例子。这样的情况在宗教作品中,最为常见。

当我们在博物馆里观看宗教作品时,明亮的展厅、素洁的空间里,我们只当它们是艺术品来欣赏,谈不上什么虔诚,但如果它们仍然被放在教堂的墙壁或者祭坛,信徒们跪拜在地,烛光摇曳之时,基督和圣徒们,便像在上演一场从降生到受难的历程。影影绰绰,恍然如梦。

可见,只需要搬个家,一件作品带给观众的感受便会天差地隔,这也常常会造成我们理解上的困难。如果一开始米开朗基罗就只是为收藏而创作《大卫》,他必定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可见对于一件属于公共空间的雕塑来说,博物馆的室内空间或许真不是最好的安身之所,它的背景应该是蓝天白云,它的基座则是整个城市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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