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画家的大本营

作者:罗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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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边上就是威尼斯学院美术馆

威尼斯在文艺复兴美术史上大放异彩,得以与佛罗伦萨、罗马这些名城媲美而毫不逊色,功劳要归于这个小城的一群本土艺术家,经过几代师承,他们的作品显现了一种和其他地区全然不同的面貌。这群艺术家因为生长在威尼斯,所以大家就把他们称为威尼斯画派。

在威尼斯画派成名之前,这里也并不是没有优秀的画家,只不过画家们风格还不是那么明晰,实力也还不是特别强,足够让世人瞩目,所以声名不那么显著。

到了15世纪中期,一个姓贝里尼的绘画家族开始崭露头角,父亲叫雅各布,两个儿子一个名为真蒂莱,一个名为乔凡尼。他们的作品中色彩开始变得鲜亮,人物生动自如,风景也显得丰富和谐。

成就最大的是乔凡尼·贝里尼,他是威尼斯画派的公认的真正的开山前辈。

乔凡尼·贝里尼的宗教作品温暖而明晰。他喜欢让圣母子搬出了森冷的圣殿和庄严的宝座,仿佛人间的一对寻常母子,在微风和煦的日子里走到室外,在柔和的天光下闲坐片刻。

贝里尼的圣母子作品数量很多,画面总是格外温柔娴静。有些小幅作品还都有比较统一的“格式”,那就是圣母身后常有一块色泽艳丽的“背板”,将她和远处的旷野隔开,明显区分出前景上的重点和背景。

这一块背板从画面的顶端落下来,有些是一块平整的木头,有些则从上到下挂着一块幔布,色彩大多是鲜艳绿色或者红色,占据着画面中央超过一半的篇幅,衬托得圣母子更加突出。

乔凡尼·贝里尼的贡献除了自己的绘画,还在于他培养了两个优秀的学生,一个是乔尔乔内,这是个天才画家,虽然只活了32岁,比老师还去世得早,但他已经站在老师的肩膀上,把画面的精确性、丰富性和意境大大提升了一层。

乔尔乔内的《暴风雨》是画家的代表作,也是这里的镇馆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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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表现的是黑云压城、狂风大作的场景,浓云深处的一道闪电更是暴雨将倾泄而至的信号。

画面中有一对在溪岸的草丛间哺乳的母子,还有一个站在对岸的男子,人物之间并没有动作和神态上的呼应,从他们的装束和神情中,以及画面的细节上,也很难断定他们是什么身份,有什么关系。

因为没有第二个画家画过同样的题材,所以画家的这种“发明”更让人无迹可寻。只可惜乔尔乔内太早逝,还没让人来得及问其究竟便离世而去,所以这幅画也就至今成谜了。

当然,这也为大家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有人说画面中的人物是维纳斯和战神玛尔斯,孩子自然就是小爱神丘比特;有人说是亚当与夏娃,孩子是该隐,甚至说看到了水边上有一条蛇,我找了半天,实在不能确认蛇的踪影;有人说闪电是宙斯的标志,所以下面的女子是和宙斯生育了孩子的伊娥,她怀中的就是后来的酒神狄奥尼索斯,则男子则是宙斯派来的神使赫耳墨斯……每一种说法都似乎言之凿凿,有凭有据,不过大家仍然莫衷一是,倒是为画作平添了许多有趣的色彩。

其实,欣赏作品有时候根本用不着我们了解这些人物到底是谁,画面究竟有什么涵义。

或许乔尔乔内根本没有太过深刻的隐喻,因为他本来就不喜欢在圣经或者神话中为故事寻找来源。他只不过是想展现他对人体和自然的把握,隐没在林间树丛中的人物姿势一坐一站,那样舒缓而优雅。

虽然电闪雷鸣山雨欲来,画面中的人儿还这样神色自若,草地自苍翠,池水自幽蓝,画面总有一种别样的抒情意味,像一首田园诗。

女子的白披肩和男子的白衬衣是前景上的两处最亮的色彩,它们与背景中被闪电照亮的建筑辉映,则像是诗歌中一个个清晰的节拍了。

贝里尼的另一个弟子提香则真正让威尼斯画派声名鹊起并且登峰造极。

在整个16世纪中期,若论绘画的色彩之绚丽、造型之优雅、动感之鲜明,在当时几乎无出其右者。举目四望,整个欧洲唯有米开朗基罗声名能够与之抗衡。不过,米开朗基罗此时已经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雕塑上,所以就绘画而言,提香简直是独孤求败、无与争锋。

这个威尼斯人的魅力太大,此后的数百年间,又产生出许多不同的风格流派,而那些站在时代顶端的艺术家们,往往深受他的影响,甚至到了19世纪晚期兴起的印象派,都还有人在他的作品中汲取养分。

稍微夸张点说,提香一个人,就足以撑起威尼斯画派了。

画家最杰出的作品在此收藏不多,它们大多流到了威尼斯以外的地方,甚至远在俄罗斯,都有他的辉煌杰作熠熠生辉。

不过,这里却收藏着他的最后一幅画《哀悼基督》,画家离世时作品都还没有最后完成,他本是想把这幅画放在自己的坟墓上。

画面很暗,一改提香往日的明艳鲜亮,更增添了几分深沉动人的精神力量。

威尼斯总是人才辈出的,它还在为美术史贡献着伟大的人物。

到了16世纪晚期,其他地区已经显现出文艺复兴高潮过后的冷清,但因为提香高寿的原因,他一直活到了1576年,所以其间新一代的画家丁托列托和委罗内塞正好走向成熟,于是很自然地将威尼斯画派的辉煌一直延续到16世纪末。

这两位年龄相仿,风格也相近,有时候甚至难分彼此。他们笔下无论是神话故事还是宗教场景,其间的人物总是一副威尼斯当时贵族的装扮,让人觉得这都是威尼斯人在扮演角色,上演的一幕幕紧张刺激的戏剧。这还不算,他们都热衷于巨幅作品,在威尼斯便可以看到两位生平最大的杰作。

他们的一生似乎都被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无论是威尼斯上层社会还是宗教团体需要创作,这两位总是同时被委以重任,一个天顶、一座祭坛,两个人几乎担当着相当的工作量,所以我们看到丁托列托的名字,不远处便一定有委罗内塞争辉,反之亦然。我们在威尼斯的这些天里,已经充分体验到了这种“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情形。

当然,他们并不是亲密的好朋友,双峰并峙的结果有时候就意味着捉对厮杀,两位画家都很努力,唯恐落到人后。说起来,雇主和观众们都是既善变又无情的,不知哪里一个不小心,便很可能被打入冷宫,永远难以翻身,那就真是一败涂地了啊!艺术史上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画家不得不小心应对着每一件作品。

当然,观众倒是乐意看到激烈的竞争,因为画家必定使出浑身解数,作品也就必定精彩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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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罗内塞的大画《利未家的宴会》长达12.8米,气势撼人,在尺寸上轻松拔得头筹。为了取悦家乡父老,看得出来画家真是很下力气。

画面本来是《最后的晚餐》,只因为画面上有一些士兵、侏儒和不相干的人,教会认为与晚餐的严肃氛围不合,于是责令修改。

画家在画面上一笔未动,只改了标题,于是它成了利未在他的家中为耶稣举办的一场隆重宴会了。

画家真是太机智了!

远在法国的卢浮宫,也收藏着另一幅极为相近的作品,同样表现的是耶稣的一次变水为酒的神迹,那就是近10米宽的《迦拿的婚礼》,这也是卢浮宫里最大的作品。

委罗内塞表示驾驭这样的巨幅根本毫无压力。

至于丁托列托,我们看过了《天堂》,其实力也就无须多言了。

这里收藏着的数件巨幅的《创世记》系列,足以令他和委罗内塞交相辉映。

这里是威尼斯画家的大本营不假,但要说起来,所有的这些巨作加起来,或许都比不上美术馆里收藏着的一张小小纸片更有分量。

这便是达·芬奇的一幅钢笔墨水画《维特鲁威人》。这是馆里真正的珍宝,所以向来不轻易示人,我们自然也就无法一饱眼福。

我想大家一定在某个地方见过这个著名的图像,因为其间包含着的人体和数学的无穷奥秘,让这张小画被人一再提起。对了,《达·芬奇密码》的电影中,卢浮宫的馆长死后,所摆的姿势便是《维特鲁威人》,故事便由这里展开。

用不着我过多解释,你只需要看一眼画面,便能瞬间领悟到文艺复兴那句“人是万物的尺度”,多么贴切又豪迈。

但愿你去威尼斯,有足够的运气,能够碰到它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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