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眠在威尼斯的两位艺术家
长眠在威尼斯的两位艺术家
提香《圣母升天》
逢教堂必入是意大利艺术之旅的基本法则,因为你不知道街头巷尾的那些毫不起眼的小教堂里,会藏着什么样的巨制。
正是这些教堂,为我们的一路行程增添了许多意外的惊喜。
我们在威尼斯,便遇到了整个意大利之行最大的惊喜,并且没有之一!
这个惊喜就在弗拉里教堂。
威尼斯和意大利其他地方一样,岛上的教堂绝大多数都有罗马式的巨大穹顶,包括最著名的圣马可大教堂也是如此,外观也大多采用白色,所以弗拉里这座哥特式的红砖教堂便有些“特立独行”了。
教堂建于14至15世纪,作为方济各会的教堂,这里也就必须遵循修道会的教规,那就是保持生活的清贫,所以这座教堂的外观自然也就素朴无文了。除了哥特式的钟楼显出几分峻拔的气势,仅凭外观真有点让人失去一窥究竟的兴趣。
不过我知道,有时候越是低调的教堂越可能是深藏不露,早在米兰寻访达·芬奇《最后的晚餐》时,我们对此就有深切的体会。
推门而入,还来不及环顾四周,眼睛便被正前方的主祭坛画抓住了。教堂很深,主祭坛因此离得很远。这一瞬间,阳光从祭坛后面的窗口照进来,祭坛画温暖饱满的黄色和红色便带着阳光的气息,散发出一种特别的热度,瞬间罩住我的周身。
这是提香的名作《圣母升天》啊!
原来你在这里!
我意识到自己的功课做得太不够了,威尼斯的一站竟然忘了这件巨作!还好,老天有意不让我们错过,于是为我设计了一次美丽的邂逅。
《圣母升天》画面高近7米,是教堂的主祭坛画,这个教堂全名为弗拉里荣耀圣母教堂,自然是以圣母为尊了。
提香在1516年接受了绘制这件巨幅祭坛画的委托,当时的画家尚不到30岁,这也是他在家乡威尼斯接受的第一件大型作品,也是当年祭坛画中屈指可数的巨作。从画面来看,他既卯足了气力,又显现了惊人的才华。
提香把画面分为了三个部分,最下部是圣徒,他们姿势各异,仰望着圣母慢慢升天而去,神色中充满敬畏,数人双手合十向天空拜去。
一左一右两个穿红衣的圣徒在下面的一片冷色中格外突出,他们托举的姿势正好汇聚到画面中央的圣母身上,圣母同样身穿红袍,三个形象形成了一个向上升腾的三角。
圣母居于中间一层,服装的红蓝两色是她的“专属色”。一群小天使簇拥在圣母周围,他们把云中的圣母托到了半空中。
圣母伸开双臂,脸上的神色敬畏中带着欣喜的微微笑意。她同样抬头仰望,也把我们的视线引向了更高层。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上帝位于画面的最上层,他此时目光向下望,与圣母仰视的目光正好形成了呼应。上帝左侧穿绿裙的天使手中拿着一个闪亮的头冠,这是上帝要为圣母加冕的金冠。
圣母和上帝身后是一团暖黄色的明亮的光,像是太阳的光辉照进了教堂,光焰雄雄,华彩照人。
如此浓艳响亮的色调,正是威尼斯人的擅长。当然,如果你再细看,还会发现点别的东西。
提香把上帝画得非常“潦草”而“匆忙”,额头和鼻梁上的高光像是草草刷了几笔,连抹匀都来不及似的,更不要说把上帝在风中飘动的头发和胡须画得毫发精微了。这与同时代其他画家严谨的作品全然不同。
这当然是提香有心的发明,并且也是他日后大放异彩的独特创造。
这个威尼斯的年轻人通过这幅画告诉世人,属于他的时代到了,属于威尼斯的时代到了。
提香一生几乎都没有离开过威尼斯,虽然他的作品早已经到达了欧洲几乎所有的地方,也把威尼斯画派的声名带到了欧洲的每个角落。
在他漫长的一生中(有研究称他活了将近100岁),他不断创造着艺术的奇景,也让威尼斯地区的艺术自成一派,与南方的佛罗伦萨、罗马交相辉映。
因为大瘟疫,1576年提香在威尼斯长眠,在他的时代里,提香被称为“群星中的太阳”。
其实你在教堂里还会发现另一幅《圣母升天》,这一幅是大理石的浅浮雕,和提香的画作一模一样。这便是在向你透露提香和弗拉里教堂的特殊“缘分”。
这个大理石浅浮雕位于教堂入口处的一座巨型的大理石壁龛内,龛的样式模仿罗马式的拱门,正中间坐着一位长须浓密的老者,他头戴桂冠,这是古希腊阿波罗赋予艺术家的荣誉标志。
他的旁边还站立着数位天使、女神等形象,为的是烘托他宗教的虔诚和艺术的成就。
整个龛的顶端是威尼斯的城徽——前爪扶着盾牌的带翼狮子,只有为威尼斯这座城市做出了特殊贡献的人,才有资格使用这个醒目的城徽。
是的,这便是提香的墓,中间这位老者正是画家本尊的形象,如果你看过他的自画像,便能依稀认出几分来,只不过这里的雕塑显然为了突出提香的荣耀,将他神化了许多。
卡诺瓦墓
与提香此刻无声地对望着的,则是18世纪晚期到19世纪早期最著名的雕塑家卡诺瓦。
卡诺瓦的时代,正是法国大革命前后,此时的意大利已经失却了欧洲艺术中心的地位,法国后来居上,成为艺坛新贵,尤其是顺应大革命而兴起的新古典主义,把目光投向了文艺复兴以及更早的古希腊罗马艺术,庄严、理性、典雅的风格成了这个时代的主调。
卡诺瓦在这方面做到了完美,他的许多作品放在古希腊的雕塑杰作中,可以做到让你几乎分辨不出真假。
教皇也好,拿破仑也好,都对这位艺术家青睐有加,罗马和巴黎都留下了他无数的杰作。甚至远在圣彼得堡的沙皇,也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当然,这位留恋家乡的艺术家婉拒了。不过,这丝毫没有打消沙皇的热情,所以,我们现在在极北极寒的圣彼得堡冬宫,仍然可以见到艺术家的精品杰作。
还有新生的美国,也委托雕塑家为国父乔治·华盛顿雕塑了胸像。
卡诺瓦的影响,真到了大洋彼岸了。
到了晚年,四处受到延请的艺术家决定以威尼斯作为终老之地。其实早在他13岁的时候,他便在这里做了两年学徒。想来,他一定是把这座小城放在了心底的最深处,才会在生命将尽的时候,又回到这里。
卡诺瓦在威尼斯亡故后,尸体被运回了家乡安葬,但他的心脏却留在了威尼斯,葬在了这座教堂里。
卡诺瓦的坟墓呈三角形,这是金字塔的形状,象征着永恒。金字塔的中央有一扇门,一个全身被长袍笼罩的形象正在缓缓走向这无边的黑暗世界。门上两个天使托着的圆环内便是卡诺瓦的头像。
这个坟墓其实是1794年卡诺瓦为提香设计的坟墓,金字塔的形状也正是为了突出这位威尼斯伟大画家的永久英名。
但直到卡诺瓦离世,这个坟墓仍然还只是一幅草图,最后,由卡诺瓦的学生根据草图完成了这座雕塑,用做了卡诺瓦自己的纪念碑。
卡诺瓦设计的草图现存于威尼斯的科雷尔博物馆,与我们眼前的这座纪念碑有些差异,那个标志性的石狮子显然是为了表彰卡诺瓦的功劳而特别加上去的。
真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教堂里,竟然长眠着意大利两位艺术巨人。
或许一个艺术的人生,只合在威尼斯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