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内三宝,晚清青铜器的“至尊”
作者:罗米
从左到右:大盂鼎、大克鼎、毛公鼎
我们一提起文物宝藏,总是会自豪于我们历史悠久,文华灿烂,也正因为如此,想要为它们“论资排辈”就格外困难。
所以说能拥有“海内三宝”这样的大名号,必定出身不凡,才能力压众宝,所以最后夺魁的是西周的三个鼎。
商晚期到西周是我们青铜器发展的巅峰,鼎又是青铜器中地位最高的礼器,所以这样的评选大家是服气的。
这三个鼎分别是大克鼎、大盂鼎和毛公鼎,都在晚清出土于陕西宝鸡,这里正是西周的京畿重地,所以“海内三宝”的名号其实是清代的人封了。
我们都知道西周的鼎很多,从重量、造型、纹饰上来综合衡量,它们确实是同时代的佼佼者。
重量最大的是大克鼎,重200多公斤,越重铸造难度越大,当然也就越显得浑厚庄严。精细流畅的纹饰又让它显得很舒展。
商代最流行的兽面纹在这里仍然清晰可见,就是鼎的口沿下方那一圈,以中间突起的小棱扉为中心,两个眼睛炯炯有神,但丝毫不叫人害怕。
鼎腹的主纹饰像是起伏的波涛,叫做窃曲纹,它由鸟纹和龙纹衍化而来,仔细看还依稀能分辨出一点“原形”的影子。
这样大的鼎是分块铸造的,所以块和块之间拼合的时候会留下浇灌铜水的线,称为“范线”。大克鼎的范线相当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这也是当年的铸造工艺登峰造极的重要例证。提示你一下,在那小小的鼓突的棱扉下面可以找到它的痕迹。
光看外壁肯定是不够的,大克鼎入选“三宝”肚子里还得有点“干货”。对了,这就是鼎腹内的铭文。
铭文有两段共28行,290字,记录的是铸鼎的这个叫克的贵族受到周王的策命和封赏的情况。
除了内容具有不可替代的史料价值,更重要的是这290字的铭文字体优美圆润,规整和谐,从艺术角度来看也是超凡的,确实是件不世出的完美的鼎了。
大盂鼎比大克鼎稍小一些,重153公斤,但铭文比大克鼎还多一个字,有291个字,内容是周王告诉铸鼎的盂这个人,商代因为酗酒最后亡了国,周就要谨记这个教训,所以周代要忌酒,并要盂辅助周王敬承文王武王的德政。
大盂鼎的铭文更加质朴庄严,瑰异凝重,书法成就在当时的青铜器中首屈一指。
不过大盂鼎的纹饰更素朴些,只有口沿下方的一圈兽面,比大克鼎的兽面显得更“写实”一些,也更“恐怖”一些,因为它是西周早期的作品,越接近商代,兽面的形象就越恐怖。
到了毛公鼎,铭文就一骑绝尘了,达到了不可思议的500个字,是迄今为止西周青铜器上最长的铭文。
毛公鼎形体更小,重量更轻,只有34.5公斤,小小的身体要承载这么多铭文,真替它累。
毛公鼎外壁只有一圈简单的重环纹,看着很素雅,如果习惯了丰富隆重的早期纹饰,它就确实有点“寒碜”了,毕竟它的注意力全在铭文上。
铭文的内容是讲的周宣王请叔父毛公为其治理国家内外的大小政务,最后对毛公大加赏赐,毛公于是铸鼎传示子孙永宝。
毛公鼎的铭文书法更加成熟,尽显了当时流行的大篆书体的全部魅力,铭文圆润精严,浑凝拙朴且不说,就说这27厘米深的腹内要容纳500个字,章法布局也足够见功夫了。
可以说毛公鼎的铭文从书法艺术的角度来说,只有“完美”二字送给它。
你或许发现了,我说得最多的是“三宝”的铭文,对了,它们能够被赋予这样的身价,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铭文。
在清代中晚期流行一种学问叫做金石学,也就是以古代的青铜器和石刻碑碣为主要研究对象,以它们上面的刻字来补充史料,所以他们格外看重青铜器上的铭文,有铭文尤其是长篇铭文的青铜器身份就越来越高了。
随着金石学的流行,这些青铜器上的铭文被制成拓片又成为书法家们追捧和学习的对象,所以铭文的艺术水准越高,青铜器本身也就越受人珍重了。
我们知道中国有许多青铜器正是在晚清民国时期流失海外,一个特别的现象是外国人更喜欢动物形象的青铜器或者纹饰丰富的,而我们中国人则更宝重铭文多的,因为我们更看重的是史料,外国人看不懂字,也没有兴趣研究我们的古代历史,所以也就只能从外观上来选择了。
说起青铜器的流失,这三宝可谓命途多舛。
这三件宝物一出土就引起了各方的觊觎,多经转手,宝物的争夺不可避免混同了阴谋和血腥,尤其到了到抗战时期,日寇对我们文物的抢夺更是疯狂肆虐,这名声显赫的“海内三宝”也成为日寇打探的重点。
毛公鼎一开始被藏在上海,1941年被秘密带往香港,香港沦陷后收藏毛公鼎又被辗转带回上海。抗战胜利后,毛公鼎被捐献给政府,1948年,国民党退守台湾,宝鼎至此南迁至台北,现在是台北故宫的镇馆之宝。
大盂鼎和大克鼎的遭遇更惊险。
大盂鼎于道光年间出土,后被左宗棠赠给曾搭救过他的潘祖荫。
后来,大克鼎出土,潘家又重金购得,一时间大盂鼎、大克鼎这两件周朝时期最大的青铜器齐聚潘府,轰动当时。
后来二鼎被运回潘氏苏州老家,不轻易示人。从清代到民国,宝鼎先被位高权重的高官端方极力谋取,后又有美国藏家重金求购,还有国民党官员阴谋贪求,但还好有惊无险,潘家最终将它们力保下来。
最大的危险还是来自日寇。苏州沦陷后,潘家撤离苏州,只得将宝物掩埋入土,日军到潘家搜查,掘地三尺未果,只得作罢。
新中国成立后,潘家于1951年7月6日写信给华东文化部,希望将大盂鼎和大克鼎捐献给国家。
这确实是了不得的大义之举!
1952年上海博物馆落成,大克鼎藏入该馆。
1959年,北京中国历史博物馆(也就是现在的国家博物馆)开馆,上海博物馆将大盂鼎支援到了北京。
毛公鼎现在虽与这两宝隔海峡相望,但它一定期盼着归来团聚的那一天。
我们自古有“重器不出门”的说法,这“海内三宝”自然是当之无愧的重器,还好,它们虽然历尽劫难,虽然两岸分离,但毕竟它们还是都被留在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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