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灯，实用性与装饰性的完美结合

作者：罗米

长信宫灯，西汉，河北博物院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

李白的《长相思》画面感真强，这场景里的那座孤灯，我总是没来脑补出长信宫灯的样子来。

其实李白和这座灯，隔了上千年，我想起她，只因为这个女子比诗歌更寂寥。

这或许不是我的幻觉。

长信宫灯发现于汉代中山靖王刘胜妻子窦绾的墓里，但她原本是长信宫的旧物。

长信宫是汉代皇宫里最重要的宫室之一，主要作为太后的居所，可以想象，这里并不是个热闹的所在。

或许在白天，长信宫里还有匆匆来去的帝王后妃带来一些人气，而到了夜晚等她出场，四周便只有无尽的黑暗。

此刻她正跪坐在地，右手提着灯罩，左手托着灯座，这样的姿势一保持就是整夜。

长信宫的夜晚死一般的静、水一般的凉，不知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多久，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还有没有尽头。

她表情很平淡，眼睛不知在看什么，只微微低着，愣愣地出神，眉间似乎还微蹙着。

因为这样的造型和神情实在太生动，所以我相信它决不是凭空突发奇想的产物。

现在虽然无法考证这是何人所作，但深宫里的妙龄女子在幽寂的暗夜里提着灯发呆的场景一定打动了设计师柔软的内心，他才灵光闪现地把她们这样单薄又感伤的姿势和神情固定在了灯里。

这是怎样精妙的设计啊！

整个灯被分成六个部分分别铸造，头部、身躯、右臂、灯座、灯盘和灯罩各自独立，所以皆可以转动拆卸。

灯罩的功能最直白，转动开合用以调整灯光的方向和亮度。

其他的部分就显得很隐蔽了。

她的广袖长襦的右臂和身躯相通，烟气通过右臂被吸入体内，室内便不会受到油烟困扰，而头和臂做成可拆卸的活动样式，也便于更好地清洗灯的内部。

寒夜里油灯燃起，那小小的火苗就成了她内心唯一的温暖。

长信宫一定是璀璨华美金雕玉琢的，所以宫灯也被通体鎏金以彰显辉煌华贵。

只不过越是璨然华美，这个女子的表情便越清冷哀伤。

没办法啊，因为长信宫一开始就结着很深的“怨”气。

《汉书·外戚传》中记载，汉成帝时，班婕妤以才学入宫，后来因为受赵飞燕的嫉妒，为自保避祸而自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这是长信宫怨的开端。

这样的哀伤传染了千年之后的诗人王昌龄，他一连写了五首《长信秋词》，一切的哀怨，全定在这个“秋”字。

其中最著名的是两首：

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暂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这时的内心，还尚存一点不甘吧。

而这一首，则心如止水了：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不是谁在长信宫“卧听南宫清漏长”，旁边大概都会有这小宫女在侧举灯到天明。她的寂寞和伤心，又有谁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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