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的天魔:如此寂寞

作者:罗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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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鲁贝尔《坐着的天魔》,1890,特列恰科夫美术博物馆

或许是上天有意的安排,觉得只有巡回画派的俄罗斯太坚硬,太理性,太严峻,于是他派来了弗鲁贝尔,让他为俄罗斯增添一些柔软、感性和幻想。于是,他的《天魔》仿佛是为那些不屈的灵魂和孤独的英雄精神作传!

弗鲁贝尔不是早熟的画家,虽然有心于艺术,但为了尊重父亲的意志,他直到年近30才报考了美术学院,圆了自己的绘画梦。

或许真是冥冥天定,弗鲁贝尔生来或许就具有“双重视力”,照俄罗斯思想家列夫•舍斯托夫的说法,这“双重视力”便是“天然视力”和“非天然视力”。一重用来看世间万物,一重用来看梦境人心。

弗鲁贝尔于是看得比阳光下的现实主义的世界更多更深。

此时巡回画派已经扬名江湖,整个俄罗斯画坛上现实主义成为最主流最耀眼的风格。因此弗鲁贝尔注定是个“逆子”,在一片现实主义的洪流中,决绝地转身!

他要转向另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世界。

为是属于魔鬼的世界。

他要画的是《坐着的天魔》。这幅画是弗鲁贝尔为俄罗斯大诗人莱蒙托夫的长诗《天魔》所画的插图之一,也是画家的代表作。

故事所述的是一位天使因高傲不羁的个性失去了上帝的宠信,他被贬黜为魔鬼来到人世。失去了一切荣耀又无比孤独的他仍然高傲,他飞遍万水千山,阅尽人世沧桑,最后他看到了美丽的姑娘塔玛拉。于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天魔便飞到姑娘的窗前与她对话。他并不将自己的真面目显现给她看,只在姑娘睡着后才敢来到她的床前,凝视着她美丽的脸庞,安静地守护着这个美丽的少女。因为他失去了天使的光环,失去了天使的荣耀,他想爱却又不敢。

少女的心终于被这个声音打动,但她却被父亲安排出嫁。不愿嫁给别人的少女日日哭泣,天魔于是化作一阵风将她带到了修道院。塔玛拉已深深爱上了那些夜晚和她交谈的声音,天魔鼓起勇气要向他的爱人现身。“他走了进去,准备去爱/带着颗为幸福敞开的心/他不禁暗暗地对自己说/ 盼望已久的新生已来临/期待所带来的微微颤栗。”

但是,被诅咒的天魔没想到他对少女一吻却带着致命的毒素,少女命归黄泉。天魔把从此守护着她的棺木,陷入了无休无止的伤悲中。然而,他连少女的灵魂也无力挽留,她终被上帝带走,而天魔却被天使极尽鄙夷。天使向塔玛拉“揭发”了天魔的“罪恶”,将她带到了上帝的国度。他们消失在金色的光辉中,天魔从此一身孑然。

可怜的折翼天使,他失去了爱情,一切便失去了意义。夕阳下的他,只能像个孤魂般游荡在山间,他现在或许还在那里,化为一座孤峰峭壁。穿过山谷的风发出凄厉的呼号,那是他深深的叹息!

画面中天魔的形象极为雄健伟岸,小小的画框似乎把他压得直不起身。他忧伤而孤独地坐在山顶的乱石间发着呆,身体里涌动的力量和情感无处发泄。他是天国的敌人,又是人间的弃儿,他只能坐在这高岗上独自发呆,他没有地方可去。他的身边的只有开得决绝的花朵,他却没有心思看。

虽然名为“恶魔”,但画家丝毫没有表现他的恐怖凌厉,我们从他的脸上看不到邪恶,只看到一个强劲有力却充满忧伤和无奈的灵魂!

我看到他的时候,心是酸的。

天魔蓝紫色的袍服让他的忧郁更加深重,蓝色,本来就是个忧郁的颜色。弗鲁贝尔为此诗作了几幅重要的插画,另有《飞翔的天魔》藏在圣彼得堡的俄罗斯国家博物馆,那里的天魔,同样穿着一袭蓝紫色的袍服,在空中孤独地飘荡。

画家有意放弃了单纯的写实而有意采用了极具装饰性的画法,整个画面被切割为色块,仿佛夜色星辉下的彩色玻璃,闪着令人迷醉的碎光。于是,画面就充满了梦幻般的象征性。这已不仅仅是诗歌中的那位痛失爱人与上帝决裂的魔鬼,他那神秘、凄惨、忧郁的眼神,表达得更多。画家说他的天魔是一个精神的象征。

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天使折翼,饱受磨难,但渴望自由的心从来就没有什么能够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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