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福西翁骨灰的风景：画里藏着一个看不见的人

作者：罗米

普桑《收集福西翁骨灰的风景》 ，1648年，利物浦沃克美术馆

古典主义绘画当中，绝大部分的历史故事画是开门见山的，人物故事总是占据着最显眼的篇幅，唯恐观众不能立刻把握画面的主旨，但仍然有极少数的故事画偏偏要反其道而行，把故事展示得相当隐蔽，让观众不明就里。

这样，观众在面对作品时，倒意外能获得一点猜谜的乐趣了。

法国画家普桑1648年的名作《有弗西翁的风景》，其中的谜底就隐藏得比较深。

画面一眼望去，让人很难把它与历史故事联系起来。

风景才是这幅画的主角。一左一右两排参天大树像是拉开的幕布，把画面切割成了前后两部分。

背景上，当中挺立的是巨柱支起的神庙，两侧建筑上的拱门和穹顶暗示它们必定年代悠远。神庙后面的山上高高矗立的是一片废墟，为画面增加了一层古意。它们时刻提醒着我们，这是属于古希腊的时代。

前景两侧被巨树遮蔽得光线不明，最亮的部分是浓荫之下一个女子的白头巾，像黑暗中的一点星光。

虽然这么不起眼，但整个画面的焦点其实她，她是光唯一照到的人物。

她就是弗西翁的妻子。

弗西翁是古希腊一位德高望重的将军，但由于一场阴谋，他被极不公正地判了叛国罪，尸体被拖到远离雅典的地方焚烧。不仅如此，判决还规定他的骨灰永远不许被带到雅典境内埋葬，防止有人瞻仰。但他的妻子却坚信丈夫无辜，她秘密地收集了丈夫的骨灰并带回了他的故乡雅典。

但即使回到雅典城，她却寻不到一寸土地，能让弗西翁的骨灰入土为安。

她于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现在你再仔细看，便能发现她的壮举。

她正站在一坑水潭前俯下身子，双手掬起一捧水，这捧水泛着银灰，因为它混合了弗西翁的骨灰。她要将骨灰和着水喝下，从此将丈夫永远安葬在自己的身体里，她用自己的身体做了丈夫的坟墓。

此作名为“有弗西翁的风景”，弗西翁正在这里！

这样的行动无疑是犯了大罪，于是一旁的侍女警惕地打量四周，为她放哨。

请注意，右侧的密林间斜躺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有点可疑。弗西翁的妻子倒并不担心自己被判罪，她只怕丈夫的葬礼没能完成，魂魄不安。

到这里，看似宁静的风景便让人觉得处处充满了危机，空气中都是紧张的气息。

远处的阳光下，是一大块草坪，上面的人们很平静，他们全然不知这里正发生着惊心动魄的一幕。

这些都是雅典公民，或许都参与了弗西翁的判决，但这黑暗而愚蠢的裁决最终因为这个勇敢无畏的女性而彻底失效。

只可惜，历史上并没有留下弗西翁妻子的名字！

她这巨大的冒险和充满光辉的行动只能在阴影中进行，而密林后面的阳光之下，那片看似光辉与公正的地方实际却阴暗残忍，这也构成一种道德上的反衬和反讽。

普桑虽然是法国人，但他一生最主要的艺术活动都发生在意大利的罗马，这是当时西方艺术的中心。

普桑在罗马学艺并成名后，被法国国王路易十三请回国，但是，宫廷礼节的繁琐、国王和贵族们的专横以及同行的嫉妒让普桑又“逃回”意大利，并在那里终老一生。

所以，他的作品其实更接近意大利的气质。

虽然普桑在法国宫廷呆的时间不久，但影响却很大，法国人从他的作品中深刻又直观地理解了什么叫古典绘画。

在他之前，我们很少看到绘画史中出现法国人的名字，到了他之后，法国绘画便有了爆发式的发展，普桑作为启蒙式的人物，功不可没。

连200多年后的“现代艺术之父”塞尚，都对普桑推崇备至，他说：“每次我从普桑那儿回来，我便更了解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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