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贵族莫洛卓娃,为信仰不屈服
作者:罗米
苏里科夫《女贵族莫洛卓娃》,莫斯科特列恰科夫美术馆
《女贵族莫洛卓娃》占据着特列恰科夫美术馆的整整一面墙,和真人等大的人物在画面中混乱嘈杂,加上莫洛卓娃的表情极度夸张,充满了狰狞和恐怖,让人有些不敢靠近。
我不记得最早是什么时候看到过这件作品的印刷品,那时我并不清楚这位一身黑袍面目瘦削的女性,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姿势,表情又为何如此歇斯底里,而且围在她身边的人物表情各异,我便以为画家是要讥讽昔日的贵族在荣耀逝去之时的狂躁和愤怒。
我当然是大错特错了。
画家其实要借这样决绝的表情和姿势,告诉我们她的坚定和无畏。
这种无畏来自于她对旧教信仰的坚决。
莫洛卓娃本是沙皇的亲属,但她狂热地信仰“分离派”旧教,也就是认为教会应该独立于国家的控制之外,但为了加强中央集权,沙皇力图将教会纳入到国家的管理之下,这就与旧教的势力产生了巨大的冲突。莫洛卓娃因此激烈反对宗教改革,于是被沙皇下令逮捕并惨遭流放。
其实,从俄罗斯的发展来看,宗教改革更利于当时俄罗斯从封建走向近代,但这位女性充满信仰、凛然赴死的一幕仍然激荡着一股感人的力量。
被逮捕的一路上,她还在为自己的信仰高呼,还在争斗,还不肯放弃。为了心中的信仰,死亦何惧?
画面中的莫洛卓娃穿着黑袍,这是为了表现她已寡居多年,并且经历了丧子之痛。
由于长期苦修,莫洛卓娃面容清矍,眼窝深陷,但她的怒目锋芒锐利,表情中带着坚毅甚至偏执。她的双手被铁链缚着,半倚在极为简陋的雪橇里。她的右手高举着,伸出两根手指,这是旧教信仰的标志,他们用两指画十字,而新教则用三指。
她的雪橇将人群分为两堆,左侧最醒目的是两个穿着黑裘皮大笑的男子,他们显然是新教的拥护者,面对旧教的落败,他们是畅快的。
右侧的人群表情就复杂得多。
画面最右侧是一个蹲坐在地的老乞丐,他伸出的两根手指,既是回应莫洛卓娃,也表明他同样是旧教的信徒。他的身边是一位穿着黑衣的老妇,同样蹲在雪地里,她身上挎着的布包表明她的穷苦身份。
莫洛卓娃平日疏财仗义,普济众生,救济和施舍贫民、乞丐,因此深受爱戴,这两位一定是受过她的恩惠,他们是画面中莫洛卓娃最虔诚的追随者。
雪橇旁边有一位披着绣花白披巾穿着红裙的女子,她面容忧伤地为莫洛卓娃祷告,她的红裙和身边手执巨斧的刽子手的红袍仿佛是鲜血染成的颜色。
他们二人身后有几位女性或默默祈祷或掩面而泣,她们既对莫洛卓娃报以柔弱的同情,似乎也在担心将来可能降临的灾难。
这些人中有许多是信仰旧教的,莫洛卓娃是她们的精神领袖,她的命运便是某种预示和象征。
人群中还有许多惊惧、怀疑、惋惜的面容,尤其是右边那位躲在黄头巾女子背后偷窥的黑衣女子,雪白的脸显得那样惊恐。
她在害怕什么,她似乎是要躲着什么人?在这样震撼社会的大事件面前,一帮平民实在不知道将要如何面对随之而来的变革。
孩子倒并不为命运担心,他们跟着雪橇跑,雪地里拖出了深深的印痕。
大雪很深,天气很冷。不过,她要去的地方更冷。1675年,莫洛卓娃惨死于伯罗夫斯克暗无天日的阴寒地牢中,死去之时,她只有43岁。
整个画面除了大雪覆盖的世界一片雪白,人物的服饰都被画得很暗,充分显现了这个事件的凝重和深沉。
请注意画面右上角那个小小的窗户,里面供着《圣母子》,这是俄罗斯中世纪最著名的作品,这也暗示了画面中的一切,是与宗教有关。只是《圣母子》这样温暖而充满慈爱,和雪地里这悲壮又激昂的一幕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场宗教争斗以沙皇的胜利告终,事件发生在沙皇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罗曼诺夫当政期间,他是彼得大帝的父亲,他的这一举动也为彼得大帝的改革拉开了序幕。
而苏里科夫同样以《女贵族莫洛卓娃》拉开了他的宏篇巨制“彼得大帝历史三部曲”。
按事件发展的时间排序,接下来是《近卫军临刑的早晨》和《缅希柯夫在别留佐夫镇》。
苏里科夫分别截取了彼得大帝统治时期的三个重要的事件和人物,画面起伏跌宕、惊心动魄,写就了彼得大帝的统治之下这个民族的奋进,以及其中夹杂的杀戮和血腥。
唯有能画大画,才能算是个大画家。以这样宏大的作品为自己的民族作传,苏里科夫无疑站在了俄罗斯艺术史的顶峰。
1939年,莫斯科成立了国立美院,1948年,这所美院以苏里科夫命名。
这应该算是对一个艺术家最大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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