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卡米埃夫人像，没画完比画完的好

作者：罗米

大卫《雷卡米埃夫人像》，1800年，巴黎卢浮宫

艺术史上，我们总是惊叹于画家创造的杰作，而忽略了这些杰作之所以得以诞生，有一类人功不可没，可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这些杰作的诞生。

他们就是艺术赞助人。

在艺术市场成熟以前，绝大多数作品都是艺术家受委托而作，赞助人算得上的艺术家的衣食父母了。

所以，就二者的关系而言，赞助人常常占据着主导地位，特别是大多数赞助人身份显赫，不是教皇就是国王，再不济也是个豪门贵族，艺术家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像米开朗基罗这样有地位有性格的艺术家，虽然百般不愿画画而想去做雕塑，也不得不接受教皇的委托在西斯廷礼拜堂画了四年的《创世记》天顶画，整个人的身体都差点废了。

而拉斐尔为教皇签字厅所作的《雅典学院》、大家最熟悉的达·芬奇的《蒙娜丽莎》，也无一不是画家接受委托的作品。

赞助人的意志常常直接决定画作最后的样子，如果不合赞助人的心意，艺术家就得改，严重的会被拒绝收货，最惨的情况是艺术家还可能因此身败名裂。

著名的伦勃朗就是一例，因为他的《夜巡》不符合赞助人的心意，从此声名急转直下，再也不见客户盈门的盛况，以至晚年穷窘潦倒。

可见赞助人是不能得罪的。

不过，凡事也都有例外，18世纪至19世纪法国新古典主义大师大卫，就是个例外。

大卫早在大革命前夕就是个坚定的革命派，他的《贺拉斯兄弟的誓言》《侍从官抬来布鲁图斯儿子的尸体》《列奥尼达在温泉关》《苏格拉底之死》等，创立了新古典主义画风并且成为当时的第一画家，到拿破仑称帝后，他为拿破仑所绘的许多肖像，都在不动声色之间对这位皇帝的神勇英明大加美化，成为他形象的最好宣传，他又成为了拿破仑的帝国的第一画家，声誉更加卓著。

这种自带超级PS的效果让贵族们蜂拥而至，也都想要请帝国第一画家为自己画像。

这个时候，身价百倍的画家是否接受委托、什么时候交稿，就全心情了。

这才真是有才任性。

《雷加米埃夫人》算得上大卫画得最扬眉吐气的一幅画了。

雷加米埃夫人是巴黎当时的社交名流，能请大卫为自己画肖像，这可是当时上流圈子里最时髦的事。

画面中的夫人在一袭高腰线的白色长裙里娴静端庄。这种长裙是拿破仑时期流行的新时尚，名为“帝政风”，比起罗可可繁复的花边蝴蝶结，显得简洁典雅。

她只简单地束着发，赤脚斜倚在长榻中，却更多了一种清水芙蓉、超凡脱俗的雅趣和古意。

夫人所倚的长榻是当时新近流行起来的古典主义装饰风格，模仿了当年罗马帝国的庞贝样式，线条简明利落，旁边的那一架高高的灯台更是挺拔修长，简单的家具为画面增加了浓浓的古典主义气息。

经过这样的处理，雷加米埃夫人与现实产生了一种疏离，她更像是古希腊时期的女神或者女祭司，很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不知你发现没有，这幅画的背景太过简单，有些细节上的笔触还很明显，这是因为它是一幅没有最后完成的作品。

据说这件作品大卫画了很久，夫人不再有耐心为画家做模特儿，并一直催促大卫尽快完成，要知道夫人可是当时法国最有影响力的沙龙女主人，还没有哪位画家“敢于”这样怠慢她。

不过，为她画像的是更高傲的大卫。

大卫拒绝再为她画像，夫人于是跑到大卫的学生热拉尔那里，请他画了另一幅肖像。这种举动无疑是对大卫最大的羞辱。

不得不说热拉尔是大卫的好学生，画面中的雷加米埃夫人也被他画得娇媚无比，风情万种，成了肖像画中的名作。不过很快，这位高傲的夫人就不满于热拉尔的作品了，觉得太烟火气，换句话说也就是太俗气。于是又觉得还是大卫的好。

夫人降尊纡贵请大卫继续画完作品，但大卫一口回绝，尊严诚可贵啊！

不过，这倒意外成就了这幅特别的作品，因为未完成，它避免了画面过于工细、圆熟，反而显得生机盎然，别有韵致。

大卫算是为一向憋屈的艺术家出了一口恶气，获得了艺术家和赞助人的“交锋”中，少有的凯旋！

即使画没有完成，但大卫的这件作品仍然对新古典主义人物画产生了巨大影响。

作品中，雷加米埃夫人这种轻倚香榻慢回首的姿势实在太美妙，后来被许多画家化用，成为塑造美人的“经典图式”。我们在大卫的学生安格尔的代表作《大宫女》中，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夫人的影子。

还有18-19世纪最著名的新古典主义雕塑家卡诺瓦，也吸取了这个美妙的姿势，他的雕塑《抢成维纳斯的宝琳娜》中，主人公拿破仑最喜爱的妹妹宝琳娜，正采用了这个姿势。

比起人物正面朝向观众的直接，这个背朝观众轻回首的姿势既优雅曼妙又别具风情，还另有一丝含蓄和神秘，成为塑造美人最“好用”的姿势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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