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罗伦萨寻找美第奇家族的痕迹
作者:罗米
从乌菲兹美术馆望维奇奥宫和大教堂
只要在佛罗伦萨老城里随便转转,你一定会发现有一个小小的徽记到处都是,要么在建筑的正门上,要么在拐角上,这是一面盾牌上镶着六颗药丸,最上方的那一颗上还画着三朵鸢尾花,这正是佛罗伦萨最著名的家族——美第奇家族的族徽。
据说美第奇便是medicine的意大利发音,意思是“药物”,所以他们就用了六颗药丸做族徽,不过,这个家族早年可是靠金融业发的家,也没有记载说他们的家族与医药有关,此说大概有点以讹传讹的成分。
不管怎么说,这个并不好看的徽记倒是让人印象深刻,也让人很直观地就感受到了美第奇家族在佛罗伦萨的势力。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美第奇家族,便没有佛罗伦萨文艺复兴的辉煌,所以即使五百年过去,赫然在目的族徽也让我们须臾不忘这个家族昔日的荣光。
美第奇家族在13世纪发迹,一下子成为了整个欧洲首屈一指的望族,靠的就是金融业和银行业。到了15世纪,科西莫·美第奇当上了佛罗伦萨的独裁者,美第奇家族的势力开始走向鼎盛,随之鼎盛的,还有整个佛罗伦萨城,他因此被尊为“国父”。
当然,仅有政治建树,还不能让这个家族在历史上大放异彩,关键还得靠艺术为他们加分。
从科西莫的父亲乔凡尼开始,美第奇家族就对文学艺术大力赞助,著名的圣母百花大教堂就是他委任杰出的建筑大师布鲁内莱斯设计的,还有发明透视法的文艺复兴早期大师马萨乔,也得到了乔凡尼的支持。
他的儿子科西莫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学艺术爱好者,他模仿当时古希腊的柏拉图学院建立了新的柏拉图学院,请当时的著名学者费奇诺为主席,并赠送了一座宅邸作为学院的活动场所。在他的赞助下,他的学院把柏拉图的著作全部翻译为拉丁语,还聚集了一大批当时最杰出的学者和艺术家,比如著名学者费奇诺、雕塑家多纳太多、吉贝尔蒂,画家安杰利柯修士、菲利波·利皮等等,这都是艺术史上闪闪发光的名字。
有了这个辉煌的开端,佛罗伦萨于是在文化艺术的道路上一路向前狂奔。
到了科西莫的孙子洛伦佐手中,佛罗伦萨正式成为文艺复兴中最耀眼的明星。
1469年,20岁的洛伦佐继承了家族的权力,这位年轻人不负重望,继承了祖父的英明和仁慈,在政治上颇有建树,对艺术的赞助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科西莫对文化和艺术的赞助开启了先声,到了洛伦佐手中,则开出了绚烂的花朵。
柏拉图学院在洛伦佐的手里更加盛大了,这里网罗了波提切利、达·芬奇、委罗基奥这些当年最闪耀的明星,年幼的米开朗基罗深得洛伦佐赏识,他甚至是在洛伦佐的宫廷里长大的。
难以想象当年的洛伦佐宫廷里,是何等群星璀璨。
洛伦佐自己也擅长诗歌,他曾写道“青春何等华美啊/却如此短暂倏忽/切勿在悲伤中浪费时间/来日无多”(抱歉,翻译水平有限以至于索然无味)这样富有哲理又略带感伤的诗作。他与佛罗伦萨第一美女的风流韵事也成了公众茶余饭后的谈资。据记载,洛伦佐时常豪饮狂欢放纵无比,但他同样可以做到韬光敛迹、虔诚低调。
可以说,洛伦佐本人就是文艺复兴精神最佳的代言人。
佛罗伦萨有这样的统治者,也必定会带着统治者的气质。佛罗伦萨就这样成为了欧洲当这无愧的明星,甚至成了尘世的理想国。
洛伦佐也因此被人称为“伟大的洛伦佐”。
不过,他的另一个称号更有名,那就是“豪华者”,有关他的一切,无不豪华隆重、灿烂华美。
直到现在,洛伦佐仍然受到佛罗伦萨人的热爱,我在街头看到许多以“洛伦佐”为名的店铺,无论是皮具、首饰甚至餐馆、冰淇淋店,都有这位“豪华者”的身影。当然,除了对这位几百年前为城市贡献巨大的大公的缅怀和赞美,这些店铺也不乏自提身价的意思。
洛伦佐于1492年离世,但美第奇家族的传奇还没有结束。
到了1513年,洛伦佐的儿子乔凡尼顺利成了教皇,这就是著名的列奥十世。他是拉斐尔最大的赞助人,在拉斐尔离世后赐予他的至高无上的荣耀,让他入葬罗马的万神殿。
大概是继承了父亲奢侈豪放的个性,这位教皇在任期间也格外倾心于大兴土木,他为了加快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的修建进度,走了一步“昏招”,不惜大肆出售“赎罪券”敛财,结果遭遇了德国的一个教士马丁·路德愤而反击,引发了前所未有的宗教改革。教皇和罗马教廷惨败,并且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这还不算,到了1523年,洛伦佐的侄子又成为教皇,这位就是“倒霉”的克莱芒七世。他的任内,罗马遭遇了西班牙雇佣军的洗劫,惊魂未定的教皇最终被誓死守卫他的瑞士护卫送出了梵蒂冈城外的圣天使城堡避难。
患难见衷心!所以后世梵蒂冈的卫兵一直只能由瑞士人担任,这也是对当年瑞士人忠诚的表彰。
遭遇了这样的重创,文艺复兴的雄雄火光便慢慢熄灭了。
美第奇家族开创了盛世,也亲眼见证或者说多多少少葬送了这个盛世。
后来,家族在矛盾争斗中惨遭血洗,又重逢复兴,几经沉浮,但无奈欧洲的战略重心由地中海转向了大西洋,整个佛罗伦萨甚至意大利,都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芒。
不过即便如此,这个家族仍然在欧洲拥有强大的势力,连女性都是铁腕人物。16世纪到17世纪,家族里出了两位法国皇后,一位是凯瑟琳,一位是玛丽,都对法国的政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虽然这个家族最终被时光掩埋,但他们把全部的荣耀都留给了佛罗伦萨。
我们在这个古老的城市里,寻访到了当年的吉光片羽。
佛罗伦萨最著名的广场就是维奇奥宫,“维奇奥”意为“旧”,所以这里也被称为旧宫,也就是大卫站在门口首守的那个方方正正的石头建筑。这座建筑建于13世纪,它见证着美第奇家族的崛起。在科西莫担任托斯卡纳(佛罗伦萨属于托斯卡纳公国)大公时期,这里就其成为美第奇家族的宫殿。这里现在是佛罗伦萨的市政厅。
与“维奇奥宫”相呼应的是“维奇奥桥”,也就是被称为“旧桥”的那座佛罗伦萨最著名的桥。这座桥的有趣之处在于桥栏两侧的小屋顶上架着长长的通道,通道密不透风,每隔两米会开一个圆洞通风,当然也可以观察通道外的动向,这就是当年专为美第奇家族修建的秘密通道。
旧桥横跨在阿诺河上,通道也和桥一道连通着桥两端的建筑。一端便是现在意大利最著名的博物馆乌菲兹美术馆。“乌菲兹”即office的意大利语,它在当年正是美第奇的办公室。
皮蒂宫天顶画——美第奇家族的神化
桥的另一头则接着一个更加宏伟的建筑群落,这就是美第奇的宅第皮蒂宫,还有宫后依山而建的波波里花园。
皮蒂宫当年的主人是卢卡·皮蒂,他因为对佛罗伦萨共和国贡献卓著而被册封为骑士,也在短暂的时期内掌管着这个城市。不过,美第奇家族后来居上,皮蒂家族迅速衰落,于是这里便被买下来,或许还不乏巧取豪夺的手段。皮蒂宫见证了佛罗伦萨两大家族力量的兴衰消长。
皮蒂宫在成为美第奇家族买入后,很快成为了一处新的收藏馆,藏品之精,丝毫不下于乌菲兹。为了展现“家族的荣耀”,皮蒂宫大厅的天顶上,便画着这个美第奇家族被神化的传奇故事。
画面中,希腊神话中的诸神为六颗药丸的族徽加冕,象征着家族的神圣性以及权威和财富来自“神授”。天花板的檐口上分别塑有科西莫和弗朗切斯科、列奥十世和克莱芒七世的半身像,这都是家族中最了不起的“杰出人才”。
其实,美第奇家族自己的“祖宅”要比这些地方低调得多,这也算是承自家族的“祖训”。因为科西莫虽然富甲欧洲,但仍然曾被放逐,所以后来当他掌管了佛罗伦萨,一直对市民的忌恨心有戚戚,于是自己的住所修建得格外朴素。这里就是里卡尔第宫。
不过,只要你向内瞄上了眼,便立刻能感受到文艺复兴的气息,这里充分展现了这个家族卓绝的品位。当年的米开朗基罗,也正是在这个庭院里长大,并显现他的天才。
要说美第奇家族对艺术的贡献,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这便是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成立。这是第一座世界美术的最高学府,正是由美第奇家族于1563年创立,艺术史上无数辉煌的名字,从此便与这里紧密相联,米开朗基罗便是这里最著名的“校友”。
有人说美第奇家族通过豪气干云的买买买,买到了文艺复兴的大半壁江山,这种说法简直是对这个家族的“侮辱”。要知道,没有这个家族的“孕育”,文艺复兴的脚步一定会迟缓许多,星光也必定黯淡许多。
天色向晚,我们走在灯火昏黄的小巷,长长的影子划过古老的墙。我想,也许跨越过数百年的光阴,我们的影子能够与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的影子有瞬间的交叠。如果不是美第奇家族,佛罗伦萨哪里会有这般的华彩?
甚至连家族的陵墓,也为这座城贡献了一处艺术名胜,那就是洛伦佐和他的弟弟朱利亚诺的陵墓雕塑,它们正是米开朗基罗构思雕刻的杰作《晨》《昏》《昼》《夜》。
连死亡,都这样文艺复兴味十足!
赢得生前身后名!
说起来,这个家族唯一的遗憾大概便在相貌上了吧。
在意大利这个盛产美男子的地方,美第奇家族的这些传奇人物,就算得上有点其貌不扬了,这在当年,也是被他们深以为憾的地方。
不过,好在有艺术家的妙笔,所以他们留下来的形象,虽然算不上英俊,但都气度不凡,联想到他们的功业,也就勉强算是仪表堂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