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艺术的黄金时代

作者:罗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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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艺术,这是一条真理,不过,比起政治、经济、军事等等创造时代的因素来说,艺术显得柔弱了许多,它对于时代的反映有时还要稍稍滞后一些,比如西班牙艺术的黄金时代,要等到17世纪才到来,而此时,属于西班牙帝国的黄金时代已经行将落幕。

16世纪是西班牙帝国的黄金时代。

对于西班牙而言,早在1492年,便已开启了一个辉煌时代的先声。

这是一个重要的年份。

这一年,西班牙帝国的军队攻破摩尔人占据在其境内的最后一个堡垒格林纳达,就此结束了伊斯兰教在西班牙长达700余年的统治。基督教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结束了长达700余年的收复失地运动。至此,西班牙完成了宗教意义上的统一。

也正是在这一年,哥伦布在西班牙国王斐迪南和王后伊莎贝拉的赞助之下率队远航,开启了西班牙海外殖民的新篇章。得益于海外征服和掠夺,西班牙占据了美洲殖民地, 实际上便因此掌控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财富。

美洲源源不断运回来的真金白银,打造了西班牙最声名显赫的“无敌舰队”,借助舰队的披坚执锐,西班牙成为当时西方的海上霸主和最强大的军事帝国。

“黄金时代”,从一开始便散发着黄金夺目的华光!属于这个帝国最辉煌的时代,就此到来。

1519年,西班牙的国王卡洛斯一世成为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称查理五世,这种尘世最显赫的权威与荣耀也让西班牙成为整个西方的政治与宗教中心。

到了1540年,西班牙已经成为一个疆域辽阔的大帝国,尼德兰、德意志、意大利的那不勒斯、西西里、米兰、撒丁尼亚等地都被纳入帝国的版图,辉煌已极的西班牙统治了小半个欧洲大陆。

放眼望向世界,再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挡这个帝国前进的脚步了吧?如果有,那就毫不犹豫地征服它!

西班牙是一个天主教势力极为强大稳固的国家,此时作为整个欧洲宗教的堡垒和中心,其高昂的宗教热情“激励”着西班牙人四处征战。

1521年,柯尔提斯率领着508名陆军和109名队员以及16匹战马, 征服了墨西哥;1531年,皮萨罗只带了不足200人去征服秘鲁。除了对财富和荣耀的贪婪使然,狂热的宗教热情也是驱使这些冒险家和野心家们不断奋进直前的巨大动力。

这种宗教狂热还激励着西班牙人在宗教的名义下与异教徒作战。因此,欧洲的新教成为西班牙铁血镇压的敌人,远在地中海另一头的土耳其,也遭遇了西班牙的远征。

此时的西班牙纵横四海,成为欧洲第一个“日不落帝国”。

也正是宗教的原因,西班牙17世纪黄金时代的艺术创作中,宗教题材的作品占据了最大的篇幅,牟利罗、苏巴朗、里贝拉三位黄金时代的艺术大师,都以宗教绘画而著称于世。

不像是生而随性的意大利人,自文艺复兴开始,神话题材蓬勃发展,牢牢占据着他们的画布,即使是宗教绘画,也都洋溢着浓浓的俗世气息,西班牙人的作品常常是森严肃穆的,即使是日常生活的小调,在画家笔下也显出别样庄重的光辉。

到了1588年,无敌舰队在海战中败给了装备不如自己的英国海军,就此黄金时代的灿烂光芒就此开始衰减。

其实,战争中的损失对于无敌舰队而言极为微小,但是对于西班牙的神话却是致命打击。原来,这个被认为被上帝格外眷顾的强大帝国,也同样是可以被击败的。这个辉煌了将近一个世纪的强大帝国,就此走上了衰退的道路。

此时,西班牙的文学和艺术,才开始迎来了自己的黄金时代。

大概16世纪的西班牙太过于强大,满眼皆是繁华胜景,四下都是激进的热血和冲锋的号角,一船一船从美洲运来的黄金白银已令人目不暇接,哪有时间和心情沉淀出自己的文化和艺术。

直到光芒和荣耀已成过往,绚烂之极复归平静之后,艺术才在岁月的尘埃中开出了它最明艳的花朵。

这一个世纪的热闹喧嚣,真有点“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意味。

17世纪是西班牙艺术的黄金时代,比起帝国的荣耀,它晚了整整一个世纪。

而最初的开启者,还是一位希腊人。

这位便是大隐于市的艾尔·格列柯。我们将会在古城托莱多再去一访他的踪迹。

艾尔·格列柯用他闪动的笔触将人体拉长,表现出一个带着强烈的宗教神秘感的精神世界。而这种画法竟然奇迹般地极具现代性,与20世纪初出现的表现主义的本质有着惊人的一致性。

格列柯活跃于16世纪末至17世纪初,时间上是开启了黄金时代的先声,但由于他一直半隐于托莱多这个旧日的王都,因此并没有真正实现全国范围的影响。加之他亡故后,他的地位急转直下,风格被认为混乱不堪,于是一直沉寂直到19世纪才被重新发现。

所以,真正开启黄金时代的,是委拉斯开兹,这也是西班牙古典艺术中成就最高的画家。

到了委拉斯开兹手中,西班牙的绘画走上了写实的巅峰,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西班牙才真正有人能够画好一个头像。

当然,仅仅能够据实描绘是无法创造出一个时代,也难称伟大的,他的话显然是谦虚之词。委拉斯开兹和文艺复兴的大师们一样,他总能够捕捉到人最微妙的精神状态,可以说,他甚至比所画的模特儿本人还要了解他们自己。

委拉斯开兹所画的《教皇英诺森十世》画面上那位暴躁易怒、阴郁无情的人,令教皇本人都极为不安,自己“隐藏”得这么深的性格,竟然被画家这样直白地展露在世人面前,对此他表现得很震惊。

他对此作只说了一句:“过分像了!”这个评价很有深意啊!

可惜这件作品完成后便被留在了罗马教廷,我们在西班牙无缘得见。

他的笔下还出现了西班牙第一个裸体形象《镜前的维纳斯》,这在宗教气息浓厚的西班牙,很是有些惊世骇俗。

委拉斯开兹的大量作品都留在了普拉多,最著名的便是《宫娥》,作为镇馆之宝,这件作品除了对人物神态的捕捉精准到位,那面照出画面中不曾出现的国王与王后的镜子,成了这件作品最为神秘的“画眼”。

镜子成为委拉斯开兹的特殊道具,通过镜子,画家创造出一个特别的视觉谜题,他将所谓的“真实”与“幻象”通过镜子巧妙地混为一体,这简直就是个高深莫测的哲学问题!

委拉斯开兹一生作为首席宫廷画家,用他的笔记录下了西班牙的历史大事,也微言大义般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布列达的投降》作为国王腓力四世唯一一次胜战,委拉斯开兹并未尽力宣扬西班牙人胜利者的高贵,也未曾极力刻画失败者的不堪,而是用极为克制的画面,为双方保留了相当的庄重与尊严。

这是画家用“曲笔”表达着他自己的态度,对于这场带有侵略性的胜利,他并不想炫耀。

委拉斯开兹的作品也极具人间情味,他的作品中有如纺织作坊、铁匠铺等劳动场景极为真实的描绘,如果不是对手工劳动者生活的关注,实在不易看到那一片盛世繁华之下的这些人世艰辛的角落。

牟利罗、苏巴朗、里贝拉三位总是被“捆绑”在一起,他们为黄金时代画出了最美丽的圣母和最虔诚的圣徒。当然,他们对居于社会底层的人抱有极大的深情,那些残疾的儿童、乞讨的老人、流落于街头的少年、生活惨淡的孤儿,都成了画家们的模特儿,这些处于阴暗角落里的人,现在终于有画家为他们的生活立传。

牟利罗被誉为“西班牙的拉斐尔”,但拉斐尔的圣母那一丝出尘的庄严感仍然时刻提醒着凡人与圣母的距离,但到了牟利罗笔下,这种距离感却消融了,圣母脸上只剩下一片女性的娇美与母性的慈爱。

牟利罗笔下的儿童格外动人,他的画中,这些饱尝生活艰辛的孩子们无辜的眼神和烂漫的笑容,成为黄金时代的绘画中最揪动人内心的美好一笔。

苏巴朗则更愿意表现圣徒虔诚安宁的内心,这位出生于农民家庭的画家,一生都逃避着城市的喧嚣。他总乐意呆在农村过着隐士一般的生活,这样他便可以沉浸在自己的默想中,像他笔下的圣徒们和上帝那样用心交流。

苏巴朗还擅长表现静物,他的静物完全不同于荷兰17世纪的静物画那样光鲜亮丽,用来夸耀俗世的豪华和人生的堂皇,他笔下的静物都是日常所见的物品,一个一个排布在暗色的背景上,仿佛也带有神圣的气质,如同一座座充满灵魂的丰碑。

里贝拉的作品中,那些圣徒们嶙峋的瘦骨令人震撼于以身殉道的铮铮铁骨,女性则都是忠贞与圣洁的美好样子。

至于那些底层的残疾儿童,咧开嘴对着观众一笑,却直让人心里都要流下泪来。

一方面怀着最大的宗教虔诚,一方面怀着最大的人世悲悯,17世纪西班牙艺术的黄金时代,因此具有了别样的光芒和情怀。

哦,对了,西班牙最著名的文学作品《唐吉诃德》出版于1605年,也正是黄金时代的重要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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