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君子图：君子之风是什么
作者：罗米
七君子图（片段），元，苏州博物馆
古人对一个人的最高赞誉，便是称其为君子。
《论语》当中提到“君子”达100多次，并且第一篇《学而》的第一则就提到了何谓君子。
所以，古人也不吝将这样一个美好的称谓，赋予品格出众的植物，比如著名的“四君子”——梅兰竹菊。
在四君子当中，竹子青翠幽碧、劲节挺拔的外形尤其受到文人的喜爱，比如要称“贤”，必定是在竹林，要想不俗，必得居有竹。
在绘画中更是如此。
后来竹子在四君子慢慢成为主角，出现了许多专门画竹的名家，在我们的美术史上墨竹就自成一格了。
早先有北宋的文同，他是苏轼的表兄弟，他的墨竹画法对后世影响极大，被称为湖州竹派。“胸有成竹”就是他画竹的主张。
苏轼本人也很喜爱画竹，甚至有用赤红的朱砂画竹的轶事。
元初的画坛领袖赵孟頫和他的夫人管道升也留下了关于画竹的伉俪佳话；柯九思、吴镇也都是元代的画竹名家。
到了清代，我们最熟悉的画竹高手算是扬州八怪，其中郑板桥名气最大，他不仅擅长画竹，而且还以画竹为例，总结出绘画的经验——从生活到艺术，要经历从“眼中之竹”到“胸中之竹”再到“手中之竹”的过程。他的“一枝一叶总关情”“任尔东西南北风”等名句，都是《竹石图》的题画诗。
墨竹算得上是我们传统的花鸟题材中，最受文人偏爱，也最受百姓欢迎的题材，直到现在，即使是小朋友，只要学过几笔水墨，也都喜欢忙不迭地画几竿墨竹，一展意趣。
当然，同时能够集中当世的画竹高手一展笔墨，就相当难得了。
比如这幅《七君子图》。
《七君子图》是将元代画家赵天裕、柯九思、赵原、顾安、张绅、吴镇六人所绘的墨竹裱在一幅长卷中，柯九思贡献了两幅，算是能者多劳，所以以竹而言，是“七君子”。
装裱完整的画卷高36厘米，长达10米有余，当然包括了所有的题签跋文。古人在四下寂寥之时掌灯赏这一卷墨竹，是何等的雅兴啊。
画卷原名《竹林七友》，应该是有意遥借“竹林七贤”的典故。
但现在，画卷的引首处有历代收藏大家的题签，写的都是“六君子图”“六逸图”等，这是因为最早的七幅当中有一幅缺失，只剩下六幅，到了晚清才又补上了一幅，终于又成全了“七君子”。
七君子谁先谁后，装裱的顺序也很有意思。
赵天裕一片葱葱的竹林作为开篇很合适，半川烟雨立刻营造出了世外桃源的氛围，让你不脱离尘世都不行。
接下来，柯九思的两枝墨竹前后相迎。柯九思是元代最著名的画竹高手之一，他的笔法直追北宋的文同，深有文人雅意。前一幅几乎完全模仿了文同的笔墨风格，竹后所题“与可”正是文同的字，连题款也模仿文同，当然他不是在造假，而是在向墨竹宗师文同深深致敬。
因为取法宋人，所以这一幅也就显得很有古气，和后面他自出胸意的那一幅就有些不同了。不过两幅画的构图几乎完全一致，竹子似乎还是那竿竹子，只不过经过了一场春雨，拔了节，于是长长了，长开了，变得更加舒展、轻逸。
第四幅出自可怜的画家赵原之手，据考这幅作品是他入明后所作。明初，赵原奉诏为宫廷画家，后来因为画不称旨而被朱元璋杀害。
赵原这一幅是画面上留白最多的一枝，竹枝长舒曼卷，远远向外探出，尤其是竹尖墨色飞白，干净清透，显出纯净出尘的逸趣。
第五幅墨竹是七君子当中“武功”最高的，身体剧烈扭动，形成巨大的S形，像是一条虬龙饱含张力蓄势待发，又像是武林高手绕指柔的长剑，即将向外弹开去，还带着刷刷的风声。
第六幅的这一簇新竹形成了伸展的三角形，顶端的那些细枝嫩叶的小叶子精神饱满蓬勃地向上冒着头，像是在努力呼吸着林间湿润的空气。
让吴镇的竹子压卷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吴镇自号梅花道人，元代在太湖一带浪迹，精通奇门星相，以占卜为生，中年隐居避世。
元代中后期四位最杰出的画家被人称为“元四家”，吴镇便是其中之一，他擅长山水，尤其爱作《渔父图》，以显其不慕荣利的志趣。
像他这样的神仙中人，作品自然也就不沾烟火俗味，更何况是墨竹这种最具君子之风的题材。
所以，他的竹子端直地站在那里，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甚至它们并不太像竹子，笔墨也似乎不管浓淡轻重一般，急急草草地写就，倒不像是在画画，而是在写字，写草书。
吴镇将此作署为“戏笔”，也就是说这是他一时兴起的作品。乘兴而作，兴尽而终，于是大刀阔斧、疾风劲草，比起思忖再三经营求索的作品，自然有一种俊逸放旷的气度。
其实像这样把不同画家的同一个题材的作品集合装裱在一起，虽然欣赏者别有匠心，但让画家心里还是有点打鼓的。笔力稍稍弱一点，经过这样的对比，很容易就露怯。
不过好在诸位画家旗鼓相当，交相辉映，所以更加难得了。
这七位“君子”情态虽然各有不同，但它们无不神采飞扬，俯仰多姿，确实很难分出高下伯仲，不过，我自己最喜欢的，还是吴镇的这一幅，喜欢他这种看似漫不经心、随手挥洒的劲儿，更有一种妙手天成的天真趣味。
看画如见人，看这些纷披的竹叶、净利的竹枝，似乎能见出画家们的性格，也似乎能看到他们泼墨挥洒的情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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