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故宫的山水“四宝”

作者:罗米


台北故宫的藏品数量大约只有不到70万件,这样的规模倒并不算大,但要是论起藏品的质量,台北故宫却格外过硬,尤其是中国古代书画,这里收藏了大量的稀世珍品。

对于中国山水画而言,有四件作品特别重要,这就是由五代至南宋的四幅山水画,我把它们看成是类似于文章“起、承、转、合”的结构。

我们的山水画在魏晋时期从人物画的背景中独立出来,但现在没有留下作品,现存的第一幅山水画是展子虔的《游春图》,藏在北京故宫博物院,在这幅绘画当中,不仅山水是绝对的主角,山水树木人物的大小关系也很准确,正是所谓“丈山尺树寸马分人”的比例,不再像以往的作品当中出现的“人大于山”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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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子虔《游春图》,隋,故宫博物院


不过,我们更熟悉的不是这种工笔重彩的山水,而是水墨为主的山水,这就得等到了五代了。

现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山水画“四宝”当中的第一宝也就登场了,这是五代画家荆浩所绘的《匡庐图》。

匡庐就是庐山,画家荆浩是个隐者,隐居在山西太行山一带,所以他画的庐山大家说其实是太行山,因为画中是北方山水的模样,山体浑厚雄壮,巍峨耸峙,大山大水,气魄雄壮。

山体峰面向阳的地方只有墨线勾勒的轮廓,而背阴的地方,则加入了皴擦点染,既突出了山石的嶙峋,又表现了光线的晦暗。

《匡庐图》展现了中国山水画典型的元素,山石耸立,流水潺潺,林木丰茂,数间屋宇夹杂其间,由此可见这并不是荒山野水,近处的岸渚边,还有一叶小舟,渔人撑着长蒿悠然前行。这是有温度有情感的山水,这也正是隐者的世界,这是我们中国人心目中山水应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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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浩《匡庐图》,五代,台北故宫博物院


接下来到了北宋,北宋初期一位画家画的山更大了!

这就是台北故宫镇馆之宝之一,范宽的《溪山行旅图》。

范宽用他发明的雨点皴,让山石显得厚硬非常。山顶草木华滋,一线细流从山缝间垂直而下,也为画面打开了一条缝隙,并不显得憋闷。

山下的氛围显得舒缓了许多,因为便有了人迹。密林间一前一后两人,赶着一队驮着货物低头慢步的毛驴。最右侧的山体下有一处留白,看过去,有几架排布齐整的屋顶,暗示这里正是好住处。恰好便与这驴队形成了呼应,增加了寻常生活的气息。

范宽是北宋早期名气最大的画家之一,这件作品的真伪也一直被人置疑,1958年,台北故宫的研究人员李霖灿在树丛中发现了两个隐藏得极深的“范宽”二字,这件作品的身份才终于有了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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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接下来是第三幅画,北宋中期郭熙的《早春图》。

毕竟是早春之景吧,所以画面上弥漫着料峭的寒意,清雾笼罩,山峰若隐若现,山石扭去,状若卷云;树叶还没有发芽,树枝状如蟹爪。这些笔法都是画家自己的发明。

如果单从绘画上来,实在不能说郭熙的绘画水平超越了范宽,但他还有一项伟大的成就不下于作品本身,因为他撰写了一部精彩的绘画理论著作《林泉高致》。

他把画中的山水分为了四种,分别是:可行者、可望者、可游者和可居者,但可游可居的山水比可行可望的山水要更高妙,其原因正在于可游可居的山水是宜居的,是能够安顿人的身心的,也是可能与人产生情感共鸣的。所以,你看我们的山水画当中,无论是什么样的崇山峻岭里,几乎都会掩藏着小小的人迹,这也正是要表明人和山水之间是亲近的。

他的《早春图》中也有人迹,虽然画得很小,很容易被忽视,但正是这一叶小舟,一檐屋角,为画面增加了灵气,也增添了温暖。

《林泉高致》在谈到表现技法时还有一段影响力巨大的文字:“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颠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

这“三远”囊括了中国山水的三种构成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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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熙《早春图》,北宋,台北故宫博物院


山水画该有的技法、精神都已经基本定型,现在还有什么事可做呢?

只要你想象力足够丰富,就一定能够想到的。

到了北宋末年,画家李唐就想到了。

他的《万壑松风图》正是我们要说的最后一幅画,这件作品看来墨色浓重,其实是幅实实在在的“彩色”画,只不过中国山水画设色古雅,加上年代久远,所以远看只有一片墨意了。

画面和《溪山行旅图》有些相似,都是正当中一座巨峰,只是这座巨峰更加瘦硬,石头像是被斧头劈过似的,一下接一下,留下了深黑的印迹。这种特殊的效果就是著名的“斧劈皴”。

山腰盘旋的几朵云恰到好处,有效地软化了气氛,不至于让人喘不过气来。那几座远峰,画得很简单,只略具其形,没有细节,只有锐利的轮廓,正是中国古代绘画技法中所谓的“远山无皴,远水无波,远树无枝,远人无目”。

不知你有没有一个感受,这幅画虽然也有巨石密林,但总让人觉得画中的景并不像是前面画家那样的“大全景”,它的景物显得更加“聚焦”,这正是李唐充满想象力的新发明啊!

后来,他把图像进行了更进一步的“裁切”,画面最上方不再留出一点空白用以表现天空,画面上山不见峰树不见根,它们被画面生生截断了,像是画家向自然随手扔去了一个画框,截到哪里便是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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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唐《万壑松风图》,南宋,台北故宫博物院


这种“不完整”的画法宣告着一个全新风格的产生。

后来,南宋流行的,就是这种山之一角,水之一涯的风格,称为“截景”。而把这种截景推向极致的是南宋的另外两位著名画家马远和夏圭,他们特别注重剪裁物象,所以画面上大多是山之一角,水之一涯,这两位也因此被称为“马一角”和“夏半边”。

由于这些珍贵的作品年代太久远,所以十分脆弱,不能长年与观众见面,只有特别的大展上才能亮相,所以想要看到这几件宝物,去一次肯定是不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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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远《梅石溪凫图》,南宋,北京故宫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