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图:惹人怜爱的小麻雀
作者:罗米
崔白《寒雀图》,北宋,故宫博物院
北方的寒意还没有完全消退,不过那些蛰伏了一冬天不得舒展的小麻雀早已经等不得了,接二连三地欢脱起来。
北方漫长的冬天,真是不好过啊,你看这幅《寒雀图》上的小麻雀,在枯树上迎风瑟缩的样子,真是让人心生怜惜。
我想,画家必定心怀悲悯,才能这样传神,这样动人。
画家崔白是北宋神宗时期人,关于他的生平,历史记载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不过是怀揣神技的民间画工,直到后来宋神宗发现了他的才华,把他召入了翰林图画院,不过此时,他早已年过六旬了。
中国画讲求人画俱老,年纪大一点倒不是坏事,只不过崔白性格本就疏阔散淡,加上年岁大了,所以创作更少。
宋神宗倒是格外开恩,特批老画家不用管其他任何人,只有见到了御旨才用画画。
只是这样一来,崔白的作品也就更难得一见了。
不过,当时崔白的技艺虽然独步花鸟画坛,但众人却仍然热捧唐代画家的作品,不惜争相收藏赝品,崔白的作品反而乏人问津。厚古薄今,历来如此。
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睁着眼睛在看画。
我们可以把眼睛睁大点,来看《寒雀图》来身。
画面不大,宽约一米,高不过23.5厘米,这个尺寸显然受到当时丝织技术的限制,所以早年的绢本画都只有这样的高度。
画卷从右往左展开,一只小麻雀震翅归林,翅膀上的三排羽毛丝丝入扣,背上绒毛上的细小斑点都一丝不乱,真实得让人能听见翅膀扑楞的声音。似有若无的墨迹把颈项下的那一层软绒点染得格外轻柔。
麻雀的眼睛是传神之笔,比绿豆还小的眼睛足被画了四层,最中间的一星黑瞳仁清亮如漆,生机迸发。
继续向左展开,便是它停歇在枯枝上俯仰自得的伙伴们了。
天气已苦寒无比,没有半点树叶遮掩的树干便显得更加嶙峋硬瘦,像剑一般闪着寒光,让画面更显出天寒地冻的冷意。不过小麻雀们倒并不太在乎,那倒挂在枝梢上的一只,像是自得地在荡秋千。
这开头的两只寒雀一俯一仰之间,姿势恰好形成了对照,尤其是倒挂的雀儿腹部柔软厚密的绒毛和天上这一只背部硬实斑驳的羽毛,形成了一种触觉上的对照。
再往左,站在画面中央的两只也极具匠心。探头的那一只像是在担忧这只倒挂的雀儿,于是头伸向它,像是在给它忠告。而旁边的那一只却返身望向它的后方,把我们的目光自然又引向了画面最左边的那一群雀儿身上。
左方最粗的枯枝上,那只鸟的姿势与它形成了呼应,它们的目光同时聚焦在站在高处的那只小雀身上。特别有趣的是这只雀儿低着头像是在和它们唱和,这个全正面略带俯视的视角格外独特,雀儿被缩成了绒绒小小的一团,左右几乎完全对称。这个角度向来很少有人画过,崔白特地选择这个造型,除了纪实以外,更是在展示他技艺和布局的高明。
最左侧还有三只鸟,背向观众的那一只耸着肩背,头几乎埋得看不见,它身边紧挨的那一只又让腹部朝向我们,腹部的绒毛几乎混在画布的底色中消失不见,只看到一个头,所以我第一次乍看这幅画时,总是把这两只小雀看成一只。我想,这应该是崔白有意设置的“障眼法”。最左边站得最高的那只小雀大概是昏昏欲睡了,它的眼睛被画成了一个半月形的弯,而不像那些活泼啁啾的鸟儿那样,眼睛睁得那么圆了。
正是这三只小学雀体现了“寒”字,让人看了觉得想伸手捧住,给它们一点温暖。
崔白画寒风中的小生灵特别传神,还有一幅现藏于台北故宫的《双喜图》,一只野兔回望两只喜鹊,似在与它们一问一答,进行着活泼的对话,秋风中荻芦瑟瑟,草木披靡,野趣横生。
崔白的这种自然野逸的画法,正是中国早年花鸟画中的一脉,而与之相对应的另一脉,则是堂皇绮丽的富贵气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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