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直到地老天荒

作者：罗米

克里姆特《吻》，1908年，奥地利美景宫美术馆

我们讲了那么多与爱情有关的作品，现在总算是轮到展现爱到最浓最甜的那一瞬间了。

嗯，这就是《吻》。

艺术史上以吻为主题的作品数量不少，画面上的爱侣无不是两情缱绻情意绵绵，要说哪对爱侣的吻最深惊最忘我，一时很难决出高下，但要说哪一吻最辉煌最华丽，毫无疑问便是克里姆特的这一《吻》了。

别的画家创作这样的题材，总是想方设法通过人物造型、色彩、细节营造氛围拨动观众柔软的内心，但克里姆特显然不满足于达到这样的程度，他的这一吻不仅仅要炽烈深沉，直击内心，他还要让这一吻激昂壮丽，轰然作响，直令人震撼甚至颤抖。

这对爱侣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像是披上了爱的厚甲，从此任凭天崩地裂。

在这个混沌一体的爱欲的世界里，他们爱得何等费力啊。

他捧着她的头，双手因为使劲甚至有些微微的痉挛，而她则紧紧贴着他，一丝缝隙也不留。这样还不够，他们的形体已经融到了一起，彼此的轮廓已经难以分辨。

他像是坚挺的树，她则像是柔软的藤，他是山，她则是水，他是空间的无限宽广，她则是时间的悠悠流淌；他们缠绕、交融、渗透，彼此向着对方的身体里生长，最后，一切的一切，都融化在这炽烈的爱里。

这爱也似乎带着生命垂死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决绝，既充满神圣的光辉，又带着色欲的诱惑。

欲念和渴望一边是激越的，刚硬的，强悍的，所以他的身体上布满了色调分明的长方块，另一边则是迷醉的，恍惚的，柔软的，所以她这一侧是无数的圆，像是一个个深深浅浅的漩涡，向四下里漫延，裹挟万物，消融天地，最后连同他们自己也被爱吞噬在一片混沌的形状当中。

这个形体散发着太阳一般的耀眼光辉，又被认为充满了男性身体部位的隐喻，于是画面中的情色意味就更浓了。

有考证画中的男女正是画家自己和他的一生挚爱艾米丽·弗洛吉，她是他的灵感之源，他把她称为“我的宝贝，我的生命”。只有爱得这样彻入骨髓，才能吻得这样惊天动地吧。

不过二人并未结婚，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大概也正因为如此，这样的拥吻总带着一丝惊惧和不安，仿佛两个爱侣只要稍稍一松手，便会永失一生所爱。

所以他们只能一直这样紧紧相拥，一直吻下去，一直爱下去，直到天地变色，星河陨落。

爱有多霸气，其实便有多无力。

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一吻更持久呢？让它永不终结，永不褪色。

那便只有黄金了吧？

你看，画面上那璀璨明亮的金黄，出自真正的黄金的光芒。

克里姆特把黄金制成了金粉和金箔，还采取了堆沥的办法，除了夺目的华彩，还具有坚实的质感。

克里姆特真是个奢侈的画家，不仅在这幅《吻》中大量使用了黄金作为材料，在这段时间内他的作品大多如此盛大隆重，这是他到威尼斯和拉文纳旅行获得的灵感和启发。

这两处的艺术充满浓郁的东方情调，以马赛克镶嵌画而著名，尤其是以金色马赛克作为圣像画的背景，显现出豪华壮丽金碧辉煌的效果。

恰好，这一个时期又正是欧洲新艺术运动时期，各种纹样繁复的、具有东方情调的、装饰性极强的艺术风格纷纷登场，无疑也成为让他尽情发挥的契机。

他作画如此奢侈，除了为艺术不惜成本以外，我想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父亲是个金匠，所以从小的生活里便总有金光灿烂，他熟悉这种色彩，也热爱这种色彩，它早已潜移默化地进入到了他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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