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宫里的“威尼斯人”

作者：罗米

提香《抹大拉的玛丽亚》

哪里需要波光艳影、人马喧腾，哪里便需要威尼斯人，在圣彼得堡这个起于沼泽终年雨雪的地方尤其如此。

俄米塔什收藏的威尼斯画派作品数量虽然不算太多，却序列完整且精品迭出，其中大部分是1772年叶卡捷琳娜二世从巴黎藏家克罗扎特处所购，二百多年里，这些威尼斯人一直为沙皇的冬宫增添着明媚的亮色。

威尼斯早在13世纪便成为世界闻名的繁华城市，水乡泽国，商旅穿梭，他们的肤色、服饰、语言、习惯各不相同，却能在威尼斯会聚、交融。这样的世界，注定是个包容又轻松的世界。

正因为商业发达，这里有了钱，娱乐业也就跟着繁荣起来，成为整个欧洲的大都会，在板着脸的中世纪，这里显得格外活泼，所以也只有这里才会产生嘉年华会的狂欢。面具华服、歌声舞影，水面倒映着人间最绚烂的色泽和最激越的欢乐。

威尼斯人的生活已经如此丰富，画面却比生活更令人惊叹。所以，画家们要用最张扬热烈的色彩，来表现最惊险最有戏剧性的场景，完全不是诸如佛罗伦萨等地庄严的样子。

提香是乔尔乔内学画的同门，他们早年风格便极为近似，据说乔尔乔内的一些未完成的作品中，就有许多是提香接手画的，所以两人的作品有时候难以分辨。

不过提香非常长寿，活了将近100岁，所以他的风格经历了一个长期的变化，到了他晚年，他的技法越来越纯熟，笔触也显得越来越快，还开启了一种新的风格。

俄米塔什所藏的提香作品中他的代表作就是《忏悔的抹大拉的玛丽亚》。

她是被耶稣感召并且宽宥的女子，是耶稣后来著名的女追随者。在耶稣被钉十字架、耶稣从墓中复活的场景中，都有她的身影，所以她也是一位基督教故事中的重要圣徒和绘画的表现对象。

画家通常会把她画成苦心研读经文，虔诚忏悔的形象，手边还会有一个骷髅用来提醒自己正视死亡。

在被耶稣宽宥之时，她曾经跪倒在地用自己的眼泪为耶稣洗脚并用头发擦干，所以一般在画她时都会有一头浓密的头发。

画面中表现的是抹大拉的玛丽亚在旷野中读经，她受到经文打动，深深忏悔自己前半生的“罪行”，不禁流泪满面。画家最生动的细节，正是她因为流泪而发红的眼眶。

要说制造戏剧性，丁托列托的画让你无法忽视。神话也好，宗教也罢，在他的笔下都像是一幕幕热闹的舞台剧。

《施洗约翰降生》是《圣经》中的重要故事，别人笔下的庄严的场景在这里却显出了家庭日常的忙乱。

施洗约翰的父母因为虔诚感动了上帝，于是老来得子。约翰的降生是为“修直主的道，铺平他的路”，也就是作为耶稣的先导，并且为耶稣施洗。

画面右边的床上躺着的就是约翰的母亲以利沙伯，画面上就可以看到她很苍老；那位站着的白胡子老头就是约翰的父亲了，他此时把手放在胸口正在仰头感谢上帝的恩赐。

前景中诸位女性忙做一团，有人为刚刚降生的约翰清洗身体，有人给他喂奶，甚至她们脚边还有一条狗和一只鸡。这场景实在是太家常了。

请注意那位托着婴儿的女性，她的头部被画上了一圈亮光，服装的颜色也是画面中最鲜艳的红蓝两色，这是都是在提示我们，她就是圣母。

圣母玛利亚是约翰的姨妈，算起来，施洗约翰是基督耶稣的表哥。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许多圣母子的绘画中，都会有年幼的圣约翰出镜。画面中的婴儿约翰也被画上了一圈小小的头光，这是为了突出他的身份神圣。

除了这一点点不起眼的头光暗示了这是神圣场景以外，一切都是威尼斯的日常生活所见，他们穿着威尼斯当时的服装，发型也是当时流行的样式，每个人的位置和动作也被安排得节奏感十足，很有“摆拍”之嫌。尤其是画家的视角独特，仿佛他是站在比舞台略高的位置，俯身静观这里的一场略显混乱的表演。

丁托列托《圣乔治屠龙》

他还有一幅《圣乔治屠龙》，我们前面讲过这个著名的宗教故事，但在丁托列托笔下，画面就很不一样了。

在他之前的画家们大多让圣乔治与龙处在一条水平线上，圣乔治收拾恶龙既优雅又轻松，但丁托列托却借助强烈的透视感，让圣乔治从画面深处冲出来，和龙形成一条斜线，刮起了一阵狂飙。

英雄借着这股冲击力把长矛直刺进龙的身体，如果不马上勒住马头，他就要冲向观众席了。这样的处理之下，画面紧张刺激多，让我们都揪心不已了。

这么帅的武士，画家还偏偏不让我们看清他的脸，唉。

说来有点可惜，威尼斯画家们使出浑身解数，妩媚多姿的女子和喧闹已极的表演，仍然挽留不住观众匆匆而过的脚步，原因只有一个。

他们的风头全被紧邻展厅的达·芬奇抢去了

习惯了热闹的威尼斯人，大概面对这样的寂寞，会稍稍有点不适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