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利的世界太疯狂
作者:罗米
巴塞罗那以北的菲格拉斯小镇是达利的老家,它因达利而闻名于世,当然也就因达利而变得诡异非常。
所以,这是一座超现实风格的小镇。
达利的风格之所以被命名为超现实主义,当然源自其作品中那种对于人的隐秘内心的挖掘,他直要挖到你潜意识的深处,才肯罢休。于是他把你自己都还未意识到的那些人性的暗处,那些莫可名状的梦境表现得无比贴切,令你自己看了毛骨悚然。
达利的世界里,一切都在融化、坍塌、分解、扭曲、变形、混杂、流淌,于是那些物象都像是一个个有机体,那样妖异、恐怖,又令人惊悚和恶心。
这一切恍若梦境般的幻影却又在他的笔下毫发毕现真实无比,比你眼见的真实还要真实,所以,这才得名“超现实”,也正是超越现实的意思。
说实话,我在面对他的作品时,常常会有点脊背发冷寒毛倒竖的瞬间。
达利自己便说过“绘画是具体的非理性和想象世界的手工彩色照片”,这个比喻实在是再贴切不过!
每当看到达利的画,我的心里总不由得一怔,此时我总能分明地感到达利在一旁轻蔑地向投来一瞥,发出狡黠的笑声。他似乎早已把我们的内心看透,这一笑直令人觉得自己愚蠢滑稽,却又对他的敏锐和犀利毫无办法。简直无处藏身,于是深感佩服。
当然,这样替我们解读内心和梦境,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的,至少达利最崇拜的心理学家弗洛伊德便对此颇有微词。
在达利毕恭毕敬拜访这位老前辈的时候,老前辈显得很有点绝情地说:“我在你的图画中找到的不是无意识而是有意识,而在大师们——达·芬奇或者安格尔的图画里找到的,倒完全是对无意识的思想和对谜一般的规律的探索。隐藏在图画里的这种探索使我感兴趣,并且在我看来神秘而扰乱人心,你的神秘是直截了当地表现出来的。”
弗洛伊德评价略约令人听出了一丝抱怨,本来对无意识的研究是他的专属领域,现在达利似乎要来横插一刀,还要把一向神秘的领域弄得这么真相昭彰的样子,岂不是有点要来砸场子的意思?这就很无趣了!
当然,老先生不会这么小气,不过他倒是道出了达利的本质,他是有意识地表现无意识。
所以,在探访达利的故居小镇时,我心里还真有点奇怪的担忧,总担心它的许多角落里会藏着达利的“阴谋”,在冷不丁的时候吓我一跳。
达利的故居是一个剧院,这真是与众不同!。这位艺术家简直是在用生命告诉我们“人生如戏”!
他的一生远比戏剧精彩得多,称他为绘画界的最佳演员,也毫不为过。他的胡子被他精心用蜡做成各种造型,成为达利夺人眼球的重要标志,对他而言,“头可断,胡子不能乱”。1935年出席纽约的超现实主义画展开幕式,达利穿着一身重装潜水服亮相,他差点因缺氧憋死,观众却为之疯狂。他是在用一生不倦地诠释着什么是不疯魔,不成活。
远远望见博物馆的外观,就已经深觉奇异,好吧,只当这里是进入了另一个奇幻的异世界。
墙被刷成一色的暗红,墙上整齐地贴着一块块既像面包又像岩石的不可名状之物,这是达利画作中的图像,坚硬的外壳中包裹着柔软的物质,这是达利表达情欲的标志物。
墙顶上排列着巨大的蛋,这在达利的隐喻体系中代表着孕育生命的起源。但这个蛋在他的画面中又常常破裂着,从中长出各种奇异的物体,所以我们也不知这一排巨蛋中正在孵化着什么样的怪物。
要不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真有点害怕红墙之内会有什么怪物破墙而出。用达利的表述方式,其实应该说,这怪物正藏在你的内心深处。
剧院博物馆由达利一手造就,所以作为这个怪人的“老巢”,魔幻自不必说,还相当的恶搞。这是达利一贯的方式,这位最擅长炒作的艺术家,一生都在践行着“语不惊人死不休”。
古典主义大作在他眼前不过是一摊泥,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于是萨摩色雷斯的雅典娜女神变得又壮又胖,女神身下的那艘船变成了汽车,这是经典的现代恶搞。
于是,卢浮宫的那个迎风站在船头的雅典娜成了这个站在汽车机器盖子上的胖子。她身后是博物馆的内厅,天顶上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穹顶,而达利却将之视为苍蝇的复眼,用苍蝇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大概也正是达利表达出的那样吧。
大厅的壁画远望去是林肯的头像,而近看来却是他的妻子加拉的裸体背影。这种利用视错觉的把戏在达利这里已经被玩得不再新鲜,他以帷幕为金发、以沙发为红唇、以矮柜为鼻子组合而成的金发美女,也同样利用了视觉的重组。
这样的错乱数不胜数,博物馆每一层每一个房间都从不同的角度展现了这位艺术家不同常人的天才之处,我于是开始相信他的身体构造一定生来就与我们的不同!
达利的卧室格外奇异,一片密闭的室内种着各种奇异的植物,藤罗缠绕,绿荧荧的光中似乎有幽灵出没。不知他睡在这里,会有什么样的梦境。
当然,一切错乱离奇,一切荒诞不经,在这里反倒显得恰如其分,不疯狂便不是达利!
在整个博物馆巨大的建筑群里,每一个展厅,每一件作品前都人头攒动,围观群众人山人海,唯有一处会被所有人忽略,根本没有人停下来看一眼。因为它实在是太平常。
这是大厅中央的一块门板大小的大理石,颜色灰白,没有任何标识,游客在上面来回走动,毫无特别之处。不会有人想到这是达利的坟墓,他正长眠于你脚下。
这灰白的墓石位置极为特殊,它不仅是大厅的正中,而且恰位于巨大的“苍蝇复眼”之下,在地板的一片红色中其实相当醒目,却没有任何人会对它有丝毫怀疑。它竟然就这样在众人的目光中“隐身”了,简直太不可思议。平常的外表下,果然隐藏着达利博物馆里最大的不平常!
博物馆的人员告诉我时,我正站在这块灰白的大理石边缘,得知如此,一阵寒意猛地袭来,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我生怕他突然从下面打开墓门走出来,在后面拍拍我的肩,说一句“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罗米原创,未经允许,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