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动西班牙

作者：罗米

在西班牙，除了专题性的博物馆如军事、陶瓷、绘画等以外，几乎所有博物馆都有一类特别的藏品，其数量之巨、品种之多、形态之美，令人激叹，并且除了西班牙，其他国家的博物馆中此物相当少见，这就是扇子。

当然，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扇子源自中国，实在算不得稀罕物。据说早在舜的时代便有了扇子，商代又发明了羽扇，到了宋代折扇兴盛，所以，论起扇子，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算是中国的小小晚辈了。

我们到了西班牙竟然被扇子惊艳，难免显得有些没见过世面。

不过，如果你亲眼看到这些扇子，便不再会嘲笑我这样的少见多怪，想来也会被这个小小物品。

在中国，折扇一直是文人挥洒书画的绝佳天地，常常用来突出男性的风雅隽秀。但在西班牙，折扇却只为女性所独享。中国的女性多用团扇，而且这扇子也总是带着悲情感伤的调子，它们总牵连着女性在爱情中被冷落和遗忘的悲剧，比如“秋扇见捐”，比如“何事西风悲画扇”，简直让女生心都在滴血，但在西班牙，扇子却总是热烈的，欢快的，它们见证着女性在社交中的风情以及爱情故事的甜美醉人。 

16世纪初，扇子从东方引入西方，从此便成为女性生活中的必备物品。到了17-18世纪，欧洲许多城市已经有了制造扇子的工厂，扇子的使用在妇女中也变得普及起来。法国作家伏尔泰的比喻特别贴切，他说：“不拿扇子的女士犹如不拿剑的男子。”

19世纪的法国作家戈蒂埃赴西班牙旅游，他对西班牙女子对扇子的依赖评述得更加细致传神：“在西班牙，我从未见过哪位女士不携带自己的扇子。扇子依附着她们游走各处，甚至去教堂……西班牙女子把扇子摆弄得绝妙透顶：无论是打开、收拢，还是纤指间移动，动作是何等敏捷、轻巧，在她们面前，任何一位魔术师都会显得黯然失色。”

在当时，这些聪明又悠闲的女子们将扇子的功能发挥到极致，她们甚至发明出一整套“扇语”，在社交场合用来传情达意。这样既保持了女性的矜持，又为她们增添了迷人的魅力。

男性当然最希望看到心爱的女子打开扇子遮住脸的下半部，因为这表明“我爱你”；如果她们用打开的扇子支着下巴颏儿，便是一个美好的邀约，代表“我希望下次同你早点见面”。不过，如果一个女性面无表情地缓缓扇动扇子，男性便最好识趣一点，因为她在说：“我对你无动于衷。”如果还要继续纠缠，女子便会把扇子往桌上一掷，这个动作便是在宣告:“我不喜欢你！”真是干净利落又无情决绝。如果还有不识趣的人，这时扇子便会被一个劲地猛扇，这是在警告“快离开我！”想来必定是一副极不耐烦的表情。最严重的警告是在手里不停地把扇子翻来翻去，她此时已忍无可忍几乎要开骂了，这个动作的意思是“你实在太讨厌！”

遥想当年，宴饮舞会的巨大厅堂里满室风动，青年男女的心思都聚焦于扇子之上，连一句话都不用说，你便知我心意，实在是机智又风雅！

 西班牙扇子在制作工艺和用料考究上无与伦比。

作为女性最重要的佩饰，她们对扇子的重视完全超过当下女性对包包的感情。所以，为了满足女性永无止境的追求，扇子的制作也就不断推陈出新，不惜工本，极尽奢华之能。仅在扇骨的选材上，象牙、珍珠贝、玳瑁等等名贵材料都是一时之选。到了20世纪初期，工业产品层出不穷，比如我们看到了有赛璐珞制成的扇子。这是一种塑料，现在当然不值一提，但在当时，这是最稀罕最高科技的产品。倒是中国折扇常见的竹木扇骨在西班牙很少见，可见东西方审美的差异还是很大的。西方追求华彩夺目的女性大概是无法理解东方审美所追求的低调简淡的。

扇面材质更能体现想象力，彩锻、丝绸、蕾丝这种高级织物已是稀松平常之物，驼鸟羽毛、皮革也都被用来作为扇面的材料，别出心裁。有些扇子通体全由极薄的象牙制成，真怕哈一口气，都会令它们“玉损香消”。这种扇子大概只能表达柔情，并不适合传达“警告”，因为它们实在经不住猛烈的扇动啊！

扇骨虽细小轻巧，却是工匠施展技艺的大阵地，镂空、描金、错彩是最常见的装饰手法，剔透华靡。有些扇子打开后，扇骨本身便连缀成一幅画面，有些还有故事情节，穷工极态，真不知他们怎么做到的。即使我们来自扇子的发源地，也仍然震惊于欧洲人能将扇子的装饰技艺如此“发扬光大”。

要找出西班牙最有特色、最具风情的物品，扇子必能中选。在旅游纪念品商店里，扇子总是大受欢迎，我们看弗拉明戈舞《卡门》，其中的女性也是扇不离手的。

扇子被西班牙人用到了极致，所以其间藏着大乾坤。而这一切，从扇面的内容便可一窥。

他们用扇子传递爱情，扇子记录着恋爱中的男女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甚至还有眼泪和背叛……

他们用扇子展现生活，贩夫走卒、渔人织工、歌场酒肆，喧嚣的市井百态无不被定格在这小小的扇面中。

他们用扇子纪念先辈，也用扇子追慕偶像，扇面上有王室成员的肖像，还有社会名流。著名的音乐家罗西尼、女高音歌唱家马利夫兰，都是当时饱受追捧的全民偶像，这些粉丝们可都是当年地位显赫的贵族女性！

他们用扇子记录历史，无论是西班牙国王登基，还是外国使节来访，或者广场集会、战争场景甚至洪水灾难，都可以在扇子上找到历史的线索。

他们用扇子传扬道德，无论是古代神话还是寓言，常常都含有鲜明的伦理教化意义，比如关于忠贞、贤淑、善良以及才华等的期望，是最常见的题材。在扇子上作道德伦理教化的文章，用意也算是深远了。确实，我们不能小看扇子这“女性之友”潜移默化的威力！

他们用扇子做一切想做的事情，所以，扇子上还有历书，有谜语，有歌谱，有一切……到了19世纪末，扇子上还有广告，难道我们现在街边发的小广告扇子便渊源于此？

他们也在18世纪疯狂地追捧“中国风”，拥有与中国相关的东西是身价的体现。所以，房子上是中国的歌台舞榭，有中国的男女老幼。这个时期，有许多扇子是西班牙委托中国加工的订件，这便妥妥地算是高级定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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