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高和高更,相爱相杀的艺术家啊!

作者:罗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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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高在左,高更在右

艺术家之间的恩怨情仇总是让艺术史显得格外生动,当然,对于艺术家自己而言,自处其中一定不那么愉快,不过,艺术家之间最多的就是技艺上的竞争,大多也是堂皇磊落的,所以,对于我们围观群众来说也乐于观之。

多看到一点前尘往事,便会对艺术家们多一分了解。这也是浏览艺术史格外有趣的事。

最早见于记录的艺术家竞争,是古希腊的两位画家巴哈修斯和宙克西斯斗画,宙克西斯画了一串葡萄,成功地引来小鸟啄食,志得意满的他看着巴哈修斯不动身色,久久不肯揭开画面上盖的一层布,于是不无嘲讽地伸手去掀,这才惊觉自己技不如人。因为巴哈修斯的作品正是这块布,因为宙克西斯不过是骗过了小鸟的眼睛,而他的对手却成功地骗过了画家的眼睛。

真是生动有趣,活灵活现的故事!

到了文艺复兴时期,这样的竞争更多,因为画家要用技艺争夺赞助人,他们或者是教皇,或者是贵族,也有可能是市民,一旦失败有时候生活便会陷入困顿,更残酷的结果甚至可能身败名裂,所以这个时期的竞争既多,又缺少那样的活泼浪漫气息。

最著名的就是米开朗基罗和布拉曼特的你争我夺。这种竞争只限于建筑范围内,两位都被征召到梵蒂冈为教皇新建的圣彼得大教堂效力。据说正是因为布拉曼特的“陷害”,向教皇进谗言,导致派米开朗基罗不得不被调离大教堂的设计岗位,去从事他最不喜欢的绘画工作,这让米开朗基罗忿恨不已。

西斯廷礼拜堂的天顶画,便是布拉曼特这个“谗言”的结果。唉,对于我们后人而言,对于艺术史而言,其实倒还真要感谢布拉曼特了,否则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杰作传世?

当时的传记作家瓦萨里所作的《意大利艺苑名人传》中,这样的故事相当不少,许多艺术杰作的背后,都有这样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到了17世纪,则有雕塑家和建筑家贝尔尼尼和博罗米尼的针锋相对,最有趣的则是人都使尽浑身解数,一个设计了罗马纳沃纳广场的四河喷泉,一个设计了喷泉后面的教堂,交相辉映,各有千秋,为罗马留下了最雄伟的广场。

当然,对于围观群众来说,倒对这些竞争喜闻乐见,因为这些艺术家都是一时瑜亮,竞争让他们的光芒更加夺目。其实,艺术家之间更多的时候还是惺惺相惜的。

这些故事为艺术史平添的,多数还算得上是一段佳话,但另外一对艺术家,他们的故事比以上诸位都要更出名,其结果,也比任何一位,都更加惨烈。

这就是凡·高和高更。

1886年秋,凡·高在巴黎第一次遇到了高更,这时他们二人还都是不名一文的潦倒艺术家。高更强烈的个性很快就吸引了凡·高,尤其是高更那强烈又没来由的自信,更是令凡·高尊重又不乏敬畏。

到了1888年,凡·高离开浮华的巴黎来到南方普罗旺斯的小镇阿尔,他便向高更发出了炽热的邀请,他请高更前来和他一起画画,一起生活,组建画家的小小群体。为了迎接高更,凡·高满怀期待地收拾出他的陋室,我们可以在他的画《画家的卧室》里,看到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很简陋,唯有椅子有两把,其中一把正是他为高更准备的。

后来,高更决定前往南方与凡·高会合,这让内心孤独苦闷的凡·高欣喜若狂。

或许高更到南方并不是因为凡·高的热情,他向来并不是个容易受他人影响的人。更大的可能是他自己此时也对巴黎的一切厌倦了,想要换个环境。英国作家毛姆所写的小说《月亮和六便士》就是以高更的一生为蓝本的作品,小说中的高更是个性格古怪又强硬甚至相当自私的家伙,他实在是不会为了其他人而委屈自己的想法。

但是凡·高却会这样做。

所以,当高更到达阿尔的时候,凡·高觉得不仅找到了朋友,不必再忍受孤独,而且找到了指路明灯。

1888年10月,高更到达阿尔,最初的几周里,一切都如梦幻一般融洽美好,凡·高这个时期的作品,都充满着难得的宁静和温和。

不过,两个人在友谊中地位却并不那么“平等”,高更更像是发号施令的领导者,而凡·高却只是个俯首帖耳的顺从者。不过,为了友谊,凡·高对这样的“不平等”也甘之如饴。

时间过了不久,两个人就发现了艺术观念上的诸多冲突,这种冲突无法避免却又无可调和,我们只要看看凡·高和高更两人的作品差别有多大,便能想见二人艺术上的争论有多么激烈。

纵然凡·高在生活上一切都愿意听命于高更,但对于艺术,他不会让半点步。最终,艺术上的争执蔓延到了生活的其他方面,彼此都变得烦躁不安起来。

对于凡·高而言,他的内心是有些担忧的,他格外珍视这难得的友情,所以害怕失去这个难得的朋友。更多的时候是他一厢情愿地付出,他希望得到高更的回应,但是,对于高更这个内心坚硬的人,却觉得有些不胜其烦。他厌恶被任何东西包括情感所束缚,所以很不幸,凡·高的情感越炽烈,高更越觉得无法忍受。

悲剧终于发生了,高更在多次强烈的争执后决意离开阿尔,凡·高或许是意欲挽留,或许是其他原因,手持剃刀匆匆追上了高更。

据说当高更回过头来看着他时,一脸严肃的表情让凡·高却步,掉头回到了家中。等第二天高更回家时,才发现满身是血的凡·高割掉了自己的一只耳朵。

关于这个事件,现在有些新的研究,说是当晚二人争执缠斗中,高更意外失手伤到了凡·高,但面对前来的警察,凡·高已毫无记忆,高更却撒了谎。证据就是高更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作品中时常有类似一只耳朵的奇怪造型。

面对不省人事的凡·高,高更只留下一句话:“请告诉他,我回巴黎去了。”

两个人的友谊,从此破灭。凡·高的生命中,从此只剩下了冰凉。到了1889年,凡·高精神出现严重问题住进了圣雷米精神病院,到了1890年7月,凡·高饮弹身亡,年仅37岁。

1891年,高更来到了南太平洋上的塔希提岛,开始了他的“原始”生活。

我无意评对两位画家的交往中谁是谁非,只不过恰好在国家美术馆里看到了二位的自画像。两幅画都作于1889年,连尺寸也相差不大。1889年,凡·高已病入膏肓,只在精神状态好的时候才被准许画画,高更此时已经回到了巴黎,这两幅肖像勾起了我一种奇妙的体验,所以便想起了这一段画坛上的著名往事。

细看之下,两个人倒很是有些相像!恰好两幅画也代表了他们各自的艺术风格,只看画面,都能感受到这两个人性格倔强,而且画风如此不同,怎么能合到一起去?

我们都谙熟凡·高的悲苦,从画面上看,他的内心此时已经很不安宁,背景交叠铺排的蓝色笔触几乎和他的衣服混同一气,他就像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紧闭的双唇、微皱的眉头和坚毅又凄然的眼神,透露出他的挣扎。

高更的画倒是平静很多,巨大的鼻子在他的脸上占据了醒目的位置,脸上轮廓硬朗分明,让人觉得他是个不会轻易妥协的人。他的眼睛半睁着,望向某处出神,没有太多表情,也让人觉得他情感深邃而淡漠。

高更的画面都带有深深的暗示,他面前的几朵花,暗色的粗大花茎交错着,恰好像是蛇盘曲的身体,花叠在他的手背上,一条蛇从花后面伸出来。再向上看,是两个苹果,这很容易让人想到伊甸园里蛇的诱惑。

那条小蛇在他巨大的手掌里显得纤细无力,他能够将此“罪恶”的化身轻易掌控,令人称奇的是高更在自己的头上画了一个明显的光环,这是宗教画中圣者的标志。可见这是多么强大的自信。

其实高更一生也不轻松,也足够称得上苦难,他虽然1891年来到塔希提这个世外桃源,在岛上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并且娶了一位少女,获得了她的温柔和支持,但他的艺术同样不被人认可,并且后来,高更疾病缠身,女儿早夭,他自己也曾自杀未遂,只不过他心中一直有个强烈的信念支撑着他,他坚定地认定自己是个伟大的画家。

所以,这幅自画像早已清楚地表现了他的“野心”。

说来说去,其实两个都是苦命人!

再多说一点,我又想起两人的传记,标题起得真是神来之笔,那么符合他们的性格。凡·高的传记名为《渴望生活》,书中所述尽是他直白炽热的生命和对世界的一往情深,而高更的传记却名为《月亮和六便士》,也正如艺术家冷漠古怪不近人情、自私甚至莫名其妙的性格。两相比较,高更的形象就似乎要差了许多。

不过,就艺术而言,两位曾经的好友,却是不分伯仲的。他们只不过走了两条不同的道路,当然这同样与他们的性格紧密相关。

凡·高的画无论是人是物,表现的都是他的一腔热血,后来这种风格经过发展,成为了“表现主义”;高更的画面却显得平静神秘,上面的人和物,也不能仅作表面观之,而是暗含隐喻,这种风格便被称为“象征主义”。

现在,由于二人年代接近,又都被称为“后印象派”,所以大多数博物馆都会将他们二人的作品陈列在一起,这两位一别之后老死没有再见的朋友,以这样的方式在博物馆重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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