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罗的神秘世界

作者：罗米

自从1848年席卷欧洲的大革命爆发，欧洲就此走上了现代民主之路，坚决地与过去挥手作别，连艺术的转身，都是如此坚定。

这个时代的艺术精彩纷呈。

先上场的是现实主义，画家们都是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所以，这个时代里，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工业时代的机车汽船等等以前根本无法入画的东西，都成为了画面的主角；再接下来，艺术家们变成了科学家，他们用科学的方法来分析和表现光与色，这就到了印象主义，这个新的潮流之下，怎么画成了首要问题，而画什么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于是我们会发现，在以时间为序的奥塞美术馆里，我们走得越深，便离古典写实的风格越远。那些几个世纪以来深受王公贵族、教会僧侣等上流社会欢迎的宗教历史、神话故事画，也就越来越少，慢慢消失不见了。

到了这个时候，奥塞才与卢浮宫有了明显的差异。

如果你对这些神话故事仍然恋恋不舍，奥赛美术馆里还有一个人能够让你有机会对神话世界投去最后一瞥。

这就是古斯塔夫·莫罗。

莫罗接受的是传统的古典主义训练，并且游学了意大利和荷兰，所以他既研究了文艺复兴大师们的古典风格，又研究了伦勃朗对光影的处理。所以，我们看他的作品，造型是古典的样式，细节的处理带有不厌其烦的繁复和精细，光影也充满了微妙的梦幻色彩。

他的题材全是出自圣经或者希腊神话。

在他的时代，大多数人都转向了大刀阔斧和直截了当，比如莫奈、凡·高他们不仅直接画眼见的东西，而且直接抒发情绪，而莫罗的作品却偏偏充满了神秘感。

这也是每当世纪末，西方世纪总会流行的神秘主义。

所以，莫罗对眼前的世界是不热衷的，他说他只相信他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所以他醉心于那些神话传说，尤其是一些百转千回感伤凄婉的故事，因为他想要借这些故事，表达对生与死、爱与恨、命运与抗争、现实与梦幻这些看不见摸不着并且难以言说的东西。

这些其实是现代人的思索，所以即使他的画面古典得不得了，但你一眼就能发现它们是现代人画的，因为其中的情趣和思想与古代完全不同。

《色雷斯少女抱着俄耳浦斯的头颅》是他的代表作，莫罗神秘感伤的调子在这幅里展现无遗。

画面讲的是希腊神话中的著名音乐家俄耳浦斯的故事。

俄耳浦斯的母亲是掌管文艺的缪斯女神，所以他生来就具有特殊的音乐天赋。他的琴声具有特别的魔力，不仅能让神人陶醉，甚至能让猛兽俯首帖耳，让顽石点头。所以，以往在表现俄耳浦斯的画面中，画家通常会让他手持七弦琴置身于鸟兽当中，它们匍匐在他脚边，温驯无比。

比起其他英雄依靠武力浴血奋战建立功勋，俄耳浦斯只用琴声便为自己赢得了声名，并且赢得和爱情，他总是显得那样优雅而温和。

俄耳浦斯与妻子欧律狄刻生活幸福，但一次意外中，妻子被毒蛇咬伤脚踝而死。悲痛欲绝的俄耳浦斯决心去地府里恳求冥王和冥后讨回妻子。

他用琴声打动了冥河的船夫喀戎带他渡了河，又用琴声催眠了地府看门的三头犬，最后，还用如泣如诉、缠绵哀婉的琴声让冥王和冥后动情流泪。于是，冥王应允了俄耳浦斯的恳求，允许他带着妻子回到人间。

当冥后告诉他带着妻子离开冥府的办法。她让俄耳浦斯走在前面，让欧律狄刻跟在后面。冥后再三叮嘱俄耳浦斯，在他们离开冥府之前无论他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都绝对不能回头，更不能同妻子说话，否则他将永远失去她。

从冥府离开的夫妇俩一路向前，朝着阳光走去，就在看到太阳的一瞬间，俄耳浦斯忽然觉得跟在后面的脚步声消失了。他担心妻子没跟上他的脚步，便紧张聆听妻子的呼吸声。可他什么也没听到。

情急之下，他急忙转身寻找妻子的身影。但这一回头便是永别。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妻子的影子，她就从他眼前永远飘进了黑暗当中。

俄耳浦斯发疯似地向妻子追去，可是这一次他无论怎样哀求，船夫喀戎再也不肯载他渡过冥河。俄耳浦斯在冥河边徘徊了七天七夜，凄凉的哀歌在河边久久回荡。但这一次，奇迹没有发生。

回到阳间的俄耳浦斯由此与鸟兽为伍，所唱的都是哀歌。

最后，在酒神祭中，一些丧失了理智的醉酒女性请他唱歌，但他根本没有兴致，于是她们把他撕成了碎片。

他的尸体随着河水漂流，第二天清晨，色雷斯少女到河边取水，发现了他的头颅和七弦琴，准备将他安葬在河边。

俄耳浦斯此时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刚刚睡去，少女垂着眼看着他，神情哀伤。

她的身后是一座小石冈，左边有三个正在吹弹乐器的形象，这是为了暗示俄耳浦斯的一生与音乐有关，当然，画家也隐隐暗示着，俄耳浦斯虽死，但音乐还在飘荡。

整个画面的色调一片昏黄，像是经历了远古的时光而褪去了色彩，这种昏暗的色调又像是梦中的色彩，带着一种飘忽不定的神秘。画面中最亮的，便是那把七弦琴上和仙子胸前的艳红，那几丝几缕的红，看起来很像是俄耳浦斯的血。

一切都是暗淡而模糊的，唯有这血，那样夺目。

其实，画家并不是想要画俄耳浦斯的悲剧故事，他是想要表达，比起泛黄的神话，死亡其实是那样真切。

这死亡的感觉，就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是画家有意在画面背后展现的东西。画家 不厌其烦地把人物的服饰和琴上的装饰画得无比精微，但越是如此，寂冷的死亡气息就越触目惊心。

他的神话故事也都是如此，精致繁密的细节让人看不过来，都微微地颤动着一层光，不过，在这光影幢幢之间，你会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吸引你往画面深处走。

画面深处究竟藏着什么，画家并没有言明，我也很词穷，难以进行准确的描绘和形容，不过画家刻意要营造出一种神秘感，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让人说得清、道得明的，所以只能请你自己去看一看，去感受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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