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搞艺术都是从哪里来的?

作者:罗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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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皮杜现代艺术中心收藏着1914年以后的艺术作品,在时间上与卢浮宫和奥赛美术馆一脉相承,收藏着现代艺术的重要作品。

蓬皮杜艺术中心虽然其名来自1969-1974年在任的法国总统,但其促成者则是当时法国文化部长安德烈·马尔罗。

这位马尔罗先生的重要事迹,很值得我们了解一下。

他的传奇之处还在于这位部长本人就是一位成功的小说家和艺术评论家,他的作品《人类的命运》获得过法语世界最高的文学奖项——龚古尔奖。对于艺术,他一向将其视为人类对命运的反抗,也是人类超越自我走向永恒的途径。

所以,出任法国的文化部长对于他而言,大概是最合适的工作。他很有智慧地将艺术与国家政治关联起来,并且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功。

早在蓬皮杜总统的前任夏尔·戴高乐的任上,这位马尔罗先生便多次展现了他的才能。

20世纪60年代初的法国与美国关系降至冰点,为了打破这种局面,艺术充当了外交的先锋。马尔罗和美国当时的总统夫人杰奎琳·肯尼迪极力促成了1962年《蒙娜丽莎》的美国之行。在这次轰动全世界的艺术展览之后,两国关系成功破冰,令人不得不赞叹马尔罗非凡的想象力。

马尔罗还是中法建交史上的重要人物,1965年,马尔罗作为戴高乐总统的特使出访过中国,并受到毛泽东主席的接见。

正是出于对文化和艺术最深切的理解和热诚,马尔罗才不遗余力地弘扬法兰西艺术,尤其在二战以后,纽约日渐超越巴黎在现代艺术领域越来越活跃和重要,巴黎为了重新执掌西方文化与艺术的牛耳,也急需要一个有分量的博物馆来作为阵地,蓬皮杜艺术中心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被提上了日程。

到了1977年,蓬皮杜艺术中心正式开幕,成为欧洲最大的现代艺术博物馆。这里收藏的作品在时间上紧接着奥赛美术馆,所以,我们在奥赛美术馆里看到的那些作品中,已经有若隐若现的现代艺术萌芽,到了这里,现代艺术就开出了绚烂的花朵,结出了累累的果实。

一直到二战之前,巴黎都站在西方艺术的潮头,也是现代艺术激变的舞台。我们最熟悉的毕加索、马蒂斯、达利,正是在巴黎开始了他们的艺术之旅。在这短短几十年间,巴黎经历的艺术的变化比过去千百年间的变化还要惊人。

这也练就了巴黎人前所未有的包容,无论多么前卫先锋的艺术,巴黎总会为你提供一个舞台,让你上台为自己摇旗呐喊,至于有没有观众,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巴黎的包容到了最后,简直像是纵容,所以在这样的风气之下,艺术家们也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先是毕加索,把人画得奇形怪状,鼻子眼睛、脸和身体都被扭曲变形以后挤成一团,巴黎人竟然很快就接受了。

马蒂斯更没有道理,扁平的画面有时候连前景和背景也分不清楚,色彩毫无道理地平涂在简单的轮廓线里,简直像是儿童简笔画。然而,巴黎人在嘲笑了一阵之后,也沉醉于他的色彩当中。

康定斯基在画面上用笔“乱糟糟”地涂了些红黄蓝绿的颜料,方的圆的,再加些毫无来由的线条和形状,称之为对色彩和形式的和谐的表现,甚至提升到了人类灵魂本质的表达。巴黎人一阵惊奇,马上就将他奉为大师。

达利也来了,他那些梦境一般融化为一摊的世界让巴黎人惊心胆颤,但他们对此啧啧称奇,心醉不已。

无论是谁,想要惊动或者激怒久经现代艺术考验的巴黎人,都已经不是件容易事了。

不过,强中自有强中手,有一位艺术家,他直接恶搞了艺术本身,那些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波澜不惊的巴黎人再也坐不住了。

我们现在时常觉得艺术越来越让人搞不懂,这位艺术家对此脱不了干系。

这就是马歇尔·杜尚。

蓬皮杜现代艺术中心在巨大的玻璃墙边为杜尚留了一个阳光明媚的空间,在那里,有一个不大的玻璃展柜,里面放着一个男式的小便池。

这就是杜尚惊世骇俗的作品《泉》。

事情还要追溯到100年前。

1917年,纽约举办了一次独立艺术家的展览,评委会收到了一个从商店里买来的男式小便池,上面有一个签名“R. Mutt”,当然,这件作品遭到了组委会的拒绝,大家认为这是哪个头脑不正常的人在开玩笑。

后来,当这件“艺术品”的“作者”杜尚现出真身,一时间观众和评论家脸都吓白了。还从来没有人敢拿着一件流水线上生产的现成品声称它是“艺术品”,评论家们于是对杜尚发起了猛攻,认为他简直是个没节操的骗子。

当然,杜尚早就想到了这样的结果。他对此郑重地做出了书面的回答,他辩称这件《泉》是不是他亲手做的根本不重要,它通过杜尚的手获得了一个新的标题,那么也就获得了一个新的意义,它此时便不再只是一个生活中的小便池,而成了一件艺术品。

一时间,大家有点语塞了,因为他说得真是很有道理啊!

杜尚的恶作剧其实一针见血,他用小便池向大家提出了一个最本质的问题:究竟什么是艺术品?什么是艺术?杜尚很了解观众的心理,他知道如果不用点极端的方式,大家也不会把这个问题看得这么重,想得这么深。

艺术被杜尚拉下了神坛,也被杜尚摧毁了枷锁。谁说艺术必须是绘画和雕塑,必须讲究形式的和谐,必须要艺术家亲自完成?现在,没什么不能是艺术了!当然,也没人不能是艺术家了。

大家被杜尚弄得短暂地思维混乱之后,很快就猛地惊醒,他们此时发现了艺术可怕的处境。现在,艺术家们知道,自己做出什么作品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现在你辛辛苦苦做的东西如果是艺术品,最多也就能和小便池在博物馆里平起平坐,这真让人灰心。所以,艺术家们需要做的是,是去思考艺术本身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艺术变得越来越“丑”,越来越“恶搞”,越来越莫名其妙,因为大家都试图用自己的理解,来告诉观众,他们所理解的艺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杜尚自己到了后来,什么“艺术品”也不做了,连现成品都不用了。因为他说:“我最好的作品就是我自己。”

到了前不久,英国艺术界举行了一项评选,要选出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艺术作品。被视为现代艺术开山之作、毕加索创作于1907年的《亚威农少女》竟然落后杜尚的《泉》22个百分点。

有人说这个评选反映了今天的艺术堕落到了多么不堪的地步,但实际情况是由于我们今天更看重艺术传达的观念和信息,所以《泉》的胜出无可厚非。

当然,大家接受“艺术应该传达观念”这种观念,正是从《泉》这里开始的。

艺术究竟是什么,大家至今仍然各执己见,所以,便用了不同的方式来表达,只不过在杜尚精神的鼓舞之下,艺术家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他们开始在画布上割上两刀,或者用垃圾堆积成作品,更前卫的艺术家,还使用了尸体。

不过,无论现在大家对艺术做些什么,不得不承认是杜尚给了我们勇气。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泉》在20世纪的影响力遥遥领先,实至名归!

恰好,蓬皮杜艺术中心的顶层的展览很能说明问题。此时,这里正展出着汤伯利的作品,就是那个在黑板上画圈圈卖了4.5亿人民币的那位艺术家!在这个展厅里,我放眼看去,满眼都是圈圈,各种大小、颜色、粗细。我知道,大家对“这也算艺术”,特别是对它们那么昂贵的价格深表不服。

其实,我们如果刚刚理解了杜尚,是不是也就能试着理解这些圈圈了?他也无非是在试探着艺术的边界,表达着自己对艺术的幽默和玩世不恭。

我不知道当你看见“画个圈圈诅咒你”这样的作品都能卖出天价,像是不是想立刻拿起画笔?

不过,你要知道,当杜尚拿了现成品到了艺术展,后面的人就不能再拿了,无论你拿什么都不行了。你得想点其他的。所以,当汤伯利画了圈圈,你也就不能再画了。

艺术其实是残酷的,向来只承认第一人,所以,人家瞎胡闹过的把戏你不能再来一次,必须想出点新鲜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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