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参谋部楼里的艺术氛围

作者:罗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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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米埃《重担》

不知俄米塔什博物馆有什么样的神秘力量,竟然能够“割据”对面淡黄色的半弧形总参谋部大楼的东翼,用来陈列印象派以后的作品。

绝大多数观众都奔赴了冬宫的热闹,却不来探视这里的冷清。本以为这边也和对面的冬宫一样需要排着长队入场,再在人头密集之处挤出一点空隙“瞻仰”名家大作,没想到大楼却空旷寂静,只有我们寥寥几个人在享用这一场现代艺术的盛宴,实在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

因为楼呈半弧形,所以展线只能依照建筑,从一个点向一边延伸,这样就比回旋环绕的方形展厅更好,完全不用担心遗漏。这倒更符合艺术史的模样,随着时间向前铺展,有始有终。

俄罗斯的两位现代艺术家受到了格外的厚待,所以单独被陈列在二楼,一位是康定斯基,一位是马列维奇,这两位将艺术带入到抽象,并玩到了极致,在艺术史上逼得人无路可走。真是厉害非常。

到了三楼,便主要是法国人的天地。从现实主义的杜米埃开始,到印象派,后印象派,立体派,直到野兽派的马蒂斯一出,让这一部色彩的激流乐章在最高亢处戛然而止。

杜米埃是我格外喜爱的画家,他总能言简意赅地将画面上的细节全部浓缩成一个粗重浓黑的轮廓,那模糊一团的身影却格外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这里有他的一幅《重担》,是他的系列作品“洗衣妇”中的一幅。面目模糊的妈妈和幼子在狭长的街道上一路狂奔。妈妈挽着袖子拎着替人洗好的一筐衣服,沉重的负担令她身子歪斜竭尽全力。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停下休息,母子的生计全凭她的一身气力。孩子还很小,不能替妈妈分担辛苦,他跟在妈妈身边抓着妈妈的裙子,顶着风和妈妈一起奔跑。他紧皱着眉头,大概是迎面吹来的狂风让他行进艰难。他还这样小,便要饱尝生活的辛酸。母亲的表情比起孩子来显得平静了许多,她对于日复一日无边的辛劳已经麻木。天空阴沉,太阳在他们身后,大概已是黄昏,这是最后一趟活计了吧?要赶在天黑前完成啊!

这样辛劳而温暖的画面令人心酸。画家的心底该是多么的柔软,他笔下的底层贫民母子身上总罩着一层柔软而和暖的光,画面中于是泛起了艰难生活中的人性温情,他是用画笔在拥抱着这些贫弱的人儿啊!

看多了气势宏大,那些清丽精巧的小画便格外赏心悦目,与印象派同时期的方丹-拉图尔于是出现得很及时。夹杂在印象派的洪流中,他的作品也带上了对色彩与光影的考究,但却并不那样用接近科学的“苛刻”眼光来分解眼前的物象。

所以,当一瓶含苞的玫瑰亦或是一枝盛放的牡丹徐徐展开时,不过方寸之间的小小画幅,便足以令你的心安静下来,感受全部的岁月静好。

这样的作品实在难得,那样小,却那样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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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派的老大哥毕沙罗最喜爱的《蒙马特大街》也在此,这是他常画的题材,在当时饱受嘲讽,人们笑他笔下那晃动的黑影像是吐在画布上的一口痰。

这比喻真是恶心,也真是尖刻。不过,其实你只要从窗外向大街投去一瞥,就会发现画面是多么的真实。远远望去,那些街道上的行人,正是这般身形模糊的形象!

我们大多囿于成见太深,因此常常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便开始批评,这不是面对艺术应有的态度,这会让我们错失太多的美好!

印象派中笔调最轻快透明的雷诺阿,笔下的人儿肌肤永远吹弹可破,手拿小马鞭的蓝裙娃娃眼神清亮,不过他是个男孩。这是当时男孩子常见的打扮,拒绝一切硬线条的雷诺阿,让这个小娃娃在他柔软的笔触下格外圆润可爱。

《女演员珍妮·莎玛丽肖像》是他最著名的肖像画之一,他为珍妮画过不少肖像,这幅是少见的全身。她身后暗红的幔布和脚下的艳红的地毯衬托出她的白皙,一身淡粉色的轻纱裙包裹的珍妮被表现成温婉柔和而不失机智的样子,令人为她倾倒。

他的一幅《瓶花》也有雷诺阿独特的风格,色彩在他笔下急速奔腾,玫瑰热烈响亮地绽放着,而下面蓝花瓷瓶倒令它们安静下来。

注意,这并不是中国的青花瓷,而是产自荷兰代尔夫特的蓝釉陶器。我们常常会一见到这样天蓝的釉色便容易脱口而出“青花瓷”“中国风”,其实很多时候真是一场误会!当然这种蓝釉陶也是因为欧洲倾慕中国的青花瓷而仿制的,因为烧不出纯正的瓷器,这种代尔夫特的蓝釉陶,便成了最好的替代品。

到了19世纪晚期,后印象派的塞尚、高更和凡·高“三杰”出世,开启了现代艺术的先声。塞尚那些由三角形、四边形、圆柱体等等基础形体构成的物象并不那么好看,所以即使在此有诸多名作,却观众寥寥,不过高更那些表现塔希提岛上原始风情的神秘作品也没什么人看,两人算是打了个平手。没想到这里的观众都高傲如斯,面对这样的艺术史名作毫不留情,真是被宠坏了。

本来这栋楼里就人烟稀疏,仅有的观众便大多停留在凡·高面前。原本一脸的欢愉,到了这里立刻变得肃穆,画面中那撕心裂肺的情感喷涌而出,任谁也笑不出来。这位文森特,总是具有神奇的魔力。

不过,我一向对于达·芬奇和凡·高二人究竟谁的人气更高具有怪异的好奇。在英国伦敦的国家美术馆里,我亲眼目睹凡·高完败达·芬奇,不过因为情况特殊,加上孤证不立,所以我不能贸然得出结论。

全世界能够同时收藏二者的博物馆极少,除了这两处,大概也就剩下美国华盛顿的艺术博物馆了。可惜这里又分列二处,实在没办法并肩比拼。冬宫里人流涌动,达·芬奇如众星拱月一般,而这边却寂寞冷清,即使所有的观众都聚集在凡·高之前,也难以形成水泄不通的围观之势。

这样比起来,凡·高失却了地利,因此败下一城。

他们二人暂时一比一打平。

当然,我只比人气,不是比艺术成就,因为双峰并峙,根本难分伯仲。

告诉你一个秘密,一楼大厅的巨大楼梯下有一个隐秘的展厅,那里是俄米塔什用来做临时展览的场所,我们意外地看到了来自法国奥赛美术馆的镇馆之宝——雷诺阿的《煎饼磨坊的舞会》,这是妥妥的原作啊!果然是世界级的博物馆,所以能借到世界级的作品。

所以,在你离开此地时,请一定绕到这个角落看看,或许会有惊喜。这算是个重要的攻略。

想想在总参谋部大楼的东翼里,大家为艺术激动不已,大楼的西翼却是军事要地不得擅入,艺术与军事,既这样泾渭分明又如此相安无事,倒挺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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