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历史博物馆：战斗民族的历史进程

作者：罗米

想要了解一个国家，尤其是一个国家的性格底色，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参观博物馆，没有之一。

了解俄罗斯，国家历史博物馆是最好的选择。它位于红场的起点，这个位置本身就带有强烈的身份暗示，于是我们将这里作为俄罗斯博物馆之旅的第一站。

只要是历史博物馆，就必定会用力地挖掘历史，不挖掘到史前不罢休，追溯到茹毛饮血的远古时代，寻找到那些粗砺的石器、骨器，这才是证明自己在这块土地上生息已久最好的材料，那么，现在作为这个国家的主人，便显得有据可查、名正言顺。当然，这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正本清源，至少先要搞清楚我们是谁，我从们哪里来，才能再去探讨我们要到哪里去的问题。

所以，所有的历史博物馆，必然有一个悠久而宏大的开篇，直把你拉回到百万年前那个原始蛮荒的时空。刚刚诞生的这个柔弱的物种，尚在穴居野处之中，周遭的苍茫旷野危机四伏，每一次试探着向前的脚步，或许都关乎着整个族群的存亡。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霜严寒，他们学会了用火、用石，他们向前的脚步越来越迅疾，越来越坚定。他们对这个未知宇宙投去的每一眼都充满好奇的探寻，他们于是终于超越自身的限制，发展出语言、文字，于是思想的果实便能代代相传。

所以，我们在千万年后的今天走到博物馆里，看到凝固在那些小小石块、铜片上的历史，血液中来自远古的记忆便立刻会被唤醒。在那一片漆黑的夜里，人类藏身的洞穴里只有一点点忽明忽暗的火光闪现着，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洞壁上，拉得很长很长。

他们在想些什么？他们在做些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正是这一个个短暂的日夜累积了千万年的时光，最终人类文明的曙光便从中绽放。

身躯柔弱的人类竟然能够渡过冰期酷寒，渡过洪水肆虐，渡过饥馑灾荒，渡过兵戈战火，披荆斩棘，刀耕火种，最终繁衍不息，开放出如此绚烂的文明之花，实在是天地间一件最不可又最伟大的壮举。

文明的起源总令人吃惊，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馆里看得多了，便会惊奇于生活地域远隔万里的民族或者种族，竟然会有如此近似的远古。不仅所用的材质相似，都由石器、骨器到金属器具，而且诸多的民族在造型纹饰方面竟然也有如此一致的选择和偏好，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或许这便是扎根于人类基因里的最核心的共性，它们竟然左右着审美。

俄罗斯的博物馆里，我们看到几千年前的那些红土陶罐，上面红白两色的漩涡纹，和我们中国的半坡陶罐何其相似。而我国古代草原部落的动物造型，在这里也很容易就找到近亲。

想想也并不奇怪，都是人类，基因里都记录着整个人类经历过的沧海桑田，本质上又能有多大的不一样呢？艺术品只是不经意间，透露出了人类记忆深处的集体无意识。

虽然不同的文明最终渐行渐远，但这初期如此惊人的一致总让不同文明之间的敌视显得无知和可笑。

狭隘是冲突的根源，只有深刻的了解才能带来宽容。

这正是博物馆之于文明的一层伟大的涵义。

俄罗斯的历史博物馆收藏的物品种类相当丰富，历史较早的便是各种古代人类的生活器具、车马器、饰物、服装、兵器，年代再近一些，东正教发展之后，便成为这个国家生活中的要事，除了大型的神龛以外，便于随身携带的小型圣像和十字架是最能见出俄罗斯手工艺水准的物品。

圣像中最多的是圣母像，一般分为两层，底下一层画在木板上的圣像，上面一层是银质的罩壳。罩壳上采用了刻花、捶叠、堆贴、镶嵌种种工艺，再用宝石和珍珠堆嵌在头光和衣领处，像是给圣母配戴着一套华美的头冠和项链，服装则全部在这层罩壳上表现出来，同样装饰华彩，宝光四射。有些圣像是圣母子，婴儿耶稣活泼可爱，倚在母亲肩头，一片人间温情。大多数木板画难以挡岁月的磨蚀，所以朽坏不存，只有这一层堆金叠宝的外壳留存下来，宗教的意味淡了，艺术的气息浓了。

后来，沙皇霸气登场气吞万里，留下了大量的皇冠、仪仗，烘托出皇权不可一世的威严。不过历史总是无情，一切的轰轰烈烈最终尘归尘、土归土，所有的人，上场又退场。

宏大叙事总是令人震撼，却总让人觉得有些距离，无从捉摸，倒是历史的细枝末节，格外充满人世的情味。

所以，我的目光对这些微末毫端格外敏感。在一排夺目的黄金宝器旁边，有一排金饰造型如此让我感到亲切。果然都是来自中国的长命锁，这是清代的器物，写着“长命百岁”这样的吉祥话。哦，麒麟送子的吊坠最为精致。

最得我心的是这里收藏着各种“存钱罐”，里面满满的全是钱币，有一罐里的钱币造型是长长的六边形，我把它们总看成一条条略具憨态的小鱼，哈哈，这些倒像是猫的收藏。这些钱罐有些已经残缺，年代想来已经久远。无论哪个时代，君子爱财之心倒全无二致！

另有一处存钱罐旁边就放着一只铁公鸡，明显两个物品年代并不一致，但这样的布置对我而言真是神来之笔的绝配。难道俄罗斯也和中国一样，对于钱和铁公鸡，有着这样的关联？

想来令人不禁莞尔。

器物总是这样富有感情、富有温度，这感情和温度来自于制造他们的人，也来自于使用他们的人。这些不经意间发现的趣物，或许我的理解并不准确，但却令我与体察到了许多同样的欢乐，也有同样的忧伤。人类大抵如此吧，面对的是差不多的严酷世界，怀抱的也是差不多的美好希望。

当然，来博物馆，并不是为了寻找相同，而是为了感受相异。博物馆里收藏着许多独特的幔帐、雪橇、盔甲、皮氅，是这些极具民族和地域的物品，真正让我感受到了这个冰封万里的北国大地的特殊性格和日常。

每当我看到其他民族与我们自己的文化全然不同时，便觉一个全新的世界轰然眼前，这样璨然的感觉更是美好。这个时候，你必定会在内心里感谢造物，亏了有这么多的不同民族散落在世界的各个不同的角落，才让人类的文明呈现出如此充盈而丰富的样貌。

如果都是一样的，世界该是多么的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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