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森伯格的拼贴波普艺术

作者:罗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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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森伯格《助推器》和《第一次画画》

汉堡火车站现代美术馆里的藏品年代从1950年开始,在美术馆的这个时间起点上,波普艺术正在兴起。

波普本是个音译,原文即是POP,它来源于popular一词,从中我们一眼就可以看到它和流行文化的渊源。在美国50年代中期开始,商业的极大繁荣刺激着消费的高涨,批量的工业化的低廉产品占领了生活,流行文化迅速兴起。

战争结束已经很久了,世界看起来空前繁荣,连空气的每一个分子中都充满着物质的味道,这一切使得世界再难以保持以前那样的严肃,也再难得追求什么深刻的意义,于是看起来浅白风趣充满调侃玩世甚至还略有些恶搞的艺术便横空出世,一下攫住人们的眼球。

这便是波普艺术。

波普艺术在60年代达到极盛,当时强烈的带有消费意味的符号成为艺术家们的好素材。

波普艺术的主将安迪·沃霍尔深谙此道,所以在他的手中,玛丽莲·梦露、坎贝尔汤罐、可口可乐瓶子都被他当做最好的元素,他将这些大众最耳熟能详的符号大量复制,铺天盖地,自然营造出一场席卷天地的消费主义的狂欢氛围。

他根本无意营造艺术品中那些所谓的崇高的意义,也不想让艺术品表达激烈的情感。他所做的便是复制又复制,无情又冷静。受够了此前的艺术家们那样的煞有介事,大家喜欢这样的无所事事。

在这个速生速朽的时代,这是最好的态度。

汉堡火车站美术馆用波普开篇,倒一下能让观众放松下来。

沃霍尔自然是明星,他的三米多高的丝网印刷的大画一下便能让你领悟到波普的真谛。

不过,对比于沃霍尔的直白,我还是更喜欢看劳森伯格。

美国社会的流行文化是波普的温床,血液里就浸染着这种气息的美国艺术家们,无论用什么样的符号和方式创作,都总能切中波普艺术的本质和精髓。

劳森伯格更喜欢拼贴。

他的拼贴中色彩是混杂的,材质也是多样的,可以是照片、海报、X光片、棉布、镜子等相对“平面”的材料,也可以是雕塑、椅子、床、建筑构件甚至动物标本这样的“立体”材料。在他的作品中,没有什么不能混合。

为此,他专门发明了一个词,称他的艺术为“混合体”。他想要通过对这些材质的混合,消解它们原来的意义和用途,从而在新的语境中形成新的意义。

他让我们用另一种眼光和方式看待这些日常之物,所以,看他的作品格外有趣。

他用自己身体的X光片拼贴的作品名为《助推器》,这是他的骨骼被一截截向上摞起,倒确实有几分像是火箭发射时的助推器。此作完成于1967年,正是美国的NASA航天计划进行如火如荼之时,美国的登月计划在此年被首次启动。

波普艺术家最能紧密贴合潮流,此时人类的“野心”便是最好的题材。那把左上角的椅子本是最寻常最“脚踏实地”的物品,此时被他放到那样的高度,也正是在暗示着我们终将从庸常中脱身,从而走向无尽的高处。

画面最右下角有一位运动员高举双手纵身一跃的照片,这正暗示我们终会跳出地球的束缚,走向茫茫的未知深处。

艺术家把自己的身体作为了人类迈向太空的助推器,真是幽默又自负啊!

至于他的作品《骡鹿》,便让我很有些不明就里了。

一面模糊的镜子顶上倒挂着一把椅子,椅座上还放着一个破烂变形的铁桶。难道是椅子的脚向上岔着,像骡鹿分杈的角?

镜子下面和两边是有绿、黄、浅驼色、深棕、深灰的色块,右上角的那一块是细密的深浅交杂的条纹。这些颜色倒是骡鹿身上的常见色,尤其那一块深灰,正与骡鹿尾巴上的毛一样的色彩。

大概艺术家正是要表现草地上的动物生机盎然的样子吧。只是太过抽象我有些参不透。

那块镜子倒有些值得注意,显然艺术家是预见到观众会站到画前的,那么观众的影子便会必然映照到镜子当中,看样子他是要邀请我们和这一群自然的生灵亲密接触,和谐相处。

当然,镜子模糊,只能略略照出人恍惚又变形的影子,我们看不清每个人的眉目,于是,这影子便成了整个人类的象征。

我最喜欢《第一次绘画》,我喜欢看着一堆看似毫无关联的破烂被艺术家组合出的新形象。画面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骑着马,直立的一竖浓黑便是人的身体,从他身着横跨画面的那一横便是马的脖子,人显现出低头弯腰的姿势,并不矫健昂扬,马倒是铁蹄怒蹬,作腾空飞跃状,画面右侧的几道粗黑的墨迹便像是马脚劲疾奔腾的样子。

有趣的是人的头是一个车轮,马的眼睛则是一个时钟。在这个时钟的轮转之下,车轮式的头像显现出人类漫无目的地循环于生死的轮回中,却无力摆脱。

人的身侧有一条由细铁丝吊着的铁块,我愿意把它看成一把佩剑,于是画面在我眼前便略呈现出唐吉诃德的影子。

劳森伯格早年做过舞台设计,我喜欢这种有舞台感的作品。

这位艺术家还和中国的当代艺术有着极深的关联。1985年11月,劳森伯格克服种种困难,自费50万美元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为期三周的个人展览,成为第一位将展览带到中国的西方现代艺术家。

他的展览对中国现代艺术家们而言,是一次直接而强烈的现代艺术的启蒙,它像是一颗生命力强劲的火种,随后便点燃了中国大地,终于引发了中国现当代艺术发展的燎原之势。

现在,你在许多城市的艺术区、艺术馆甚至街头都能看到那些新潮前卫的艺术作品,他们之所以呈现出如此的样子,或许我们可以回到1985年北京那个寒冷的冬天追寻一点线索!

现在,你在面对这些不那么“正经”的甚至近似“胡闹”的作品时,你一定不会局愤然相向,怒目而视,我想你不过菀尔一笑,甚至还颇有几分赞许。我想,这多少也是要感谢劳森伯格的。正是他,第一次让我们这些面对艺术面目“严肃的中国观众”变得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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